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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寸寸销魂|作者:橘花散里|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10 08:26:55|下载:寸寸销魂TXT下载
  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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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不要自家徒弟也罢了,总不能连孩子都不要吧

  我带这孩子梳洗完毕,请乐青帮忙寻了套素白衣物给他换上,又拿出怀中的香木梳子,细细替整理那幼细光泽的长发,并从自己头上解下象牙白发带,松松在他脑后束起,挑下几缕额发,妆罢细细端详,只觉比天界人人夸赞的白鹿仙童更加标致。

  总归是师父的血统好些,我喜滋滋地牵着他细嫩的小手,心里越发欢喜,又怜他遭蒙大难,如今容颜憔悴,腹中还时不时传出几声响,怕是未能完全恢复。

  他忘了所有身世,我不敢轻易许名,便借师父常带的白玉笛为名,暂唤白琯。孩子轻轻应下,一路上反复念叨,似有喜意。

  洛水镇位于夏国关外,是一条沟通南北水运的要道,往来客商居多,繁华程度不亚于关内城市,由于地处偏北,故民风豪迈,武馆、酒肆、赌场处处可见,时不时还能见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行走。又有许多关内派遣之官员,或常年驻扎的行商,在此处种杨柳、建别院,将关内婉约风气带入,如今南北风貌糅合一处,成为洛水镇独特景色。

  我化成师父模样,在七孔明月桥上站得笔直,这是洛水镇连接码头的重要桥梁,任何人踏入此镇便能一眼见着我。而白琯则蹲在地上,百般无聊地将桥上雕的一百零八个兽头颠来倒去数了几遍,最后坐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旁边有个小丫头匆匆过来,满面绯红地往我手中塞了条香帕,然后指指远处画舫,笑着匆匆离去。我以为是师父消息,急忙展开,上面却书:“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画舫卷帘处,有位盛装美人正痴看我,当四目交对时,又以扇掩面,羞涩回过头去。我这才发现,桥旁已有许多行人驻足,不分男女老少,皆大胆或小心看着我和白琯。

  面对美人传情,我吓得满额冷汗,连忙用衣袖掩了容貌,蹲下往白琯处缩缩。白琯却也识字,他接过香帕看了会,再瞧瞧我的脸,好奇问道:“神仙姐姐,你说你师父可能是我父亲,他真长得那么好看”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豪道:“师父当然好看,我只能化出他的形,却化不出他的神。两者虽似,差异却如云泥。”

  白琯困惑地看着我。

  我再道:“当年天妃设宴凤歌台,师父持玉笛吹了曲相思,引得仙鸾彩凤纷纷起舞,倾倒仙子无数,一时间,解忧峰芳客如云,或两两成对,或三五成群,硬生生将忘忧居门砖踩低了一半。”

  “假的吧”白琯还是不信。

  “回去量给你看。”我想起当年趣事,嘴角不禁勾起弧度。师父喜静,给娇客们扰得烦不胜烦,每次见人来访,便匆匆拖着我去后山逃避,解忧山的山洞、湖底、树丛我们躲猫猫玩得不亦乐乎。每到最后,他总先踹我去探路,自己蹲后方不停问“走了没她们走了没”,确认平安后才灰头土脸地钻出来,两人笑作一团。

  白琯的肚子又重重响了两声,将我从傻笑中惊醒,低头见他满脸难受模样,猛想起古书记载,赤炎山有虫名哀,为冤魂所化,雨天会钻入小儿腹中,不停鸣冤。其音似泣,其声如雷。这番描述,倒有些像眼前景象。

  我心下担忧,便伸手去抚着额头,探了又探,问道:“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腹中有无东西在动”

  白琯摇摇头,欲语还休,踌躇无定。

  我更加担忧,所幸还记得书中对付哀虫的法子,便决定往医馆一行,为他配药驱虫。正欲动身,旁边传来男人轻佻声音:“这位公子,欲往何方”

  闻声看去,人群中有三四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聚在一团,正冲着我嬉皮笑脸地不知说些什么,那喊话的少年生得清秀,手中扇子更是斯文,只惜掩不住通身骄横之气,让人心生不喜。

  我礼貌地对他笑笑,无答话,牵着白琯欲行。

  “别急着走啊,”那少年失了魂魄似地愣了会神,连忙上前,伸手将我拦住,不怀好意笑道:“好兄弟,我与你一见投缘,不如去喝杯淡酒,好好交往交往。”

  我虽厌恶此人轻浮,亦不懂男人间相处之道,却也听过凡间许多人交友皆以酒为缘,便没放在心上,只是婉言谢绝。

  未料,周围七八个豪奴涌上,堵住去路。少年勾上我肩膀,挤眉弄眼,在耳边呵着气道:“你说话的样子真像个娘们。”

  “走开”我尖叫一声,推开这浪荡子,举掌欲打。又想起现在化作师父模样,似乎不存在被调戏问题,这番举止流于柔,连忙端出大男儿气势,挺挺膛,为师父正名:“你这人眼神真差,竟将堂堂七尺男儿看做妇人真是无耻至极。”

  他的同伙们纷纷起哄,那少年笑着赔了个不是,手又不安分地伸过来搂住我的腰,往下去,秽语道:“就连京城花魁赛天仙也不及你风流标致,莫非是投错了男胎”

  化身之术,不过外形变化,内在并无更改。我见他手不怀好意,心下大恐,一时也忘了女儿清白,想的是若给他着了,岂不误以为师父是太监公公这可如何是好

  “不准调戏我姐爹爹”白琯像头小老虎似的冲上来,抓过少年的手,狠狠咬了口。

  我虽觉男人调戏男人甚无道理,却怕白琯吃亏,连忙将犹在拳打脚踢的他拉过,护在身后,笑道:“小儿无礼,勿挂心上。”

  却见白琯咬得甚狠,伤口处沁出血来,少年自觉失了颜面,愤怒地对豪奴们命令道:“给我将这两个给脸不要脸的混蛋美人抓回去留待我好好。”

  我忍无可忍,正欲发作。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是位身着青衣,拄着拐杖的老人,带着个背包裹的小侍童,匆匆由桥的另一端赶来,然后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厉声对少年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这老头儿,回家乖乖抱孙子,别管我们少爷闲事”豪奴见有人不识相,便上前喝退老人。

  “这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老头气得满脸怒色,骂了一半又回过头来看看我,脸色僵了一下,收回下半截话,继续骂那少爷,“好你个小兔崽子,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老爷话不能这样骂”他带着的侍童见主人气狠,急忙劝道,“咱们大老远从京城回来,有话好好说,别急。”

  “哈,既然是京城回来,”少爷的同伙上前帮腔,指着那老头嬉皮笑脸道:“你可知道这位周少爷是什么身份他爷爷可是当朝兵部尚书正三品大员你骂他是兔崽子,就是骂他爹是兔子,骂他爷爷是兔子这辱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现在最好乖乖赔款道歉,否则我们告上衙门,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骂他爷爷是兔子”老头指着自己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手中拐杖也捏得紧了些,似乎想要动武。

  豪奴们卷起袖子往前走去,准备展示男儿气概。他们僵硬在旁边的少主子,却弱弱地出声了:“爷爷,你怎么回来了”

  这一声“爷爷”仿若天雷劈下,纨绔子弟吓得一哄而散,豪奴们一个个腿都软了,瞬间从老虎变成了小花猫,低眉顺眼地缩在旁边不敢吱声。

  老头一拐杖往少爷脑袋上砸去,口中骂道:“好你个不孝的兔崽子孙子老子清清白白做官,你却顶着我官声在外头胡作非为还不如早点打死免得丢周家的脸”

  “哎哟,老爷啊,消消气,他是您孙子,您怎可自称是老子呢这不是低了一辈吗”那侍童在旁边愁眉苦脸地不停苦劝,“这儿是大街上,您虽然老当益壮,但还是悠着点,闪了腰不好,给少爷一点面子,回去再教训吧”

  我见那少爷给打得抱头鼠窜,甚是可怜,不好再与其计较,只得将手上已抽出的三条银丝收回,免除他半个月头痛欲裂之苦,拉着白琯匆匆离去。

  没想那少爷见我要走,在棍底下急得不行,抱着他爷爷的大腿哀求:“爷爷你呆会再打,人都要走了,我还没问名儿呢”

  穿过柳巷,走过花楼,酒肆客栈,人头涌涌,处处歌声,处处酒香。

  凡间的年轻女子比我还迷糊,好端端走在路上也会丢东西,穿过两条街道,我便捡了三条帕子,两个荷包,每每追上去交还失主,她们不但对我千谢万谢,还不停问我住哪里,想上门答谢。

  “在下不过举手之劳,姑娘就如此多礼,叫人怎当得起”礼仪之邦名不虚传,我婉拒她们的好意后,越发注意言行举止,唯恐丢了天界面子。

  白琯的脸色越发难看。

  好不容易找到处药房,我客客气气地对药童吩咐:“来百年人参三钱,冰茯苓两分,赤蟾蜍一只,金柳两条”

  药童傻了眼,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我急道:“都是常用药物,怎会没有”

  药童古怪地看我两眼,跑去找掌柜大夫。

  掌柜大夫眯着小眼睛,吹着胡子赶来,不客气地反问:“你是来砸场子的”

  我不知哪里失了礼数,忙解释:“不,我是来抓药给孩子治病的。”

  掌柜大夫问:“什么病”

  我道:“哀虫,他肚子一直在咕咕叫。你听,又响了。”

  白琯目瞪口呆看着我,额上流出两滴冷汗,不停拖我衣角,“师父姐姐,我没病,咱们快走吧。”

  我柔声道:“有病怎能不治莫怕药苦。”

  掌柜大夫沉默片刻,一本账簿砸到我脑袋上,还破口大骂:“疯子快滚老子揍死你”

  他他好没礼貌

  我愠怒,正想引经据典,辩驳一二。

  白琯扑上来,死拖着我的手,半拉半扯,飞一般逃出药馆。

  逃到僻静处,两人停下脚步,我见他还在紧张,不由笑道:“你不要太担心,师父虽是女子,不算善战之仙,可也有些本事,寻常恶徒是讨不了便宜去的。”

  “不是,”白琯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师父姐姐,我肚子里没哀虫,我是饿了。”

  我大惊失色:“肚子饿了会叫唤”

  白琯点头如捣蒜。

  天界仙人都能辟谷,或以金丹仙果为食,我是玉石成仙,自幼不需进食,更不知饥荒何物偶尔吃几滴甘露或花蜜,不过是为解馋。今日方知,原来肚子饿了会叫唤

  师父啊,凡间真是太奇妙了

  感慨中,巷口有卖包子的老爷爷挑担子走来,一边走一边有节奏地吆喝:“来吃包子哎馅菜馅芝麻馅哎吃一个,顶饱肚哎吃两个,赛神仙哎”

  白琯眼巴巴地看着包子,不停抽动鼻子,想要又不敢开口的可怜样,让人看了就心疼。

  经过数日历练,我已知凡间规矩是拿东西要给钱,可我没有钱,便在小荷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套贵重的千年犀角雕的琴甲,递给老爷爷,要换一个包子。

  犀角黝黑,古朴简雅,没半点花纹装饰。老爷爷看了半响,不识何物,任我好说歹说,死活不肯换。

  白琯瞧瞧老爷爷,瞧瞧我,低声道:“师父,我其实也不算太饿,不吃包子。”

  看着他快饿青的小脸,我羞愧万分,低声安慰:“且忍耐片刻,我去附近林间摘几个果子来吃。”

  白琯很乖巧地点头,肚子又叫了两声。

  “看你长得斯文漂亮,却是个糊涂爹,怎么养的孩子他都饿成这个样了,还去摘果子”老爷爷看不过眼,从蒸笼里拿出两个包子,用纸包好塞我,摇头道,“算我心疼这孩子懂事,大发慈悲,请你吃个包子,以后记得带钱”

  我感激万分,千谢万谢:“请恩公留下姓名,待玉宇遥日后报答。”

  老爷爷笑着摇摇手,挑着担子,吆喝着走了。

  软乎乎、热腾腾的包子在手上散发着香气。

  我递给白琯。他不顾烫,三口两口,狼吞虎咽吃掉一个,又将剩下一个闻了闻,咽了下口水,依依不舍递回我道:“师父姐姐也吃。”

  小孩子的声音软糯无比,可爱得连石头都会变柔软。我悄悄在耳边告诉他自己不能吃凡间食物的事情,他眨巴了一会明亮的眼睛,终于开心地将剩下包子吃了。我带着满脸微笑看他意犹未尽地舔手指上碎屑,拿出绣花手帕替他擦拭嘴角。然后着空空的荷包,心里很是烦恼。

  天界视金钱如粪土,仙女们个个自持清高身份,谁都不学点石成金之术,不但不碰金钱,连“钱”字都不愿提起,以免沾了凡尘俗气,避无可避时,只管它叫阿堵物,否则会遭众仙调笑。

  凡间,我看见地位不高的财神赵公明备受崇拜,香火不断时,还很惊叹了一番。

  如今,我虽不愿被众仙嘲笑,更不愿让徒儿受苦受累,于是舍下面子,虚心问人,将犀角琴甲送去一个叫当铺的地方,当铺当家说东西马马虎虎,问我要当多少钱我初次做这丢仙现眼的买卖,羞得头都不敢抬,磕磕巴巴地让他随意。他便随意给了我二十两阿堵物,我逃似地抓着白琯离开那可怕的地方,并嘱咐他回天界后,万万不能说起这件事,否则我们俩师徒最少要被笑话三百年。

  阿堵物是个好东西,我去镇上最好的客栈订了两间上房,叫了满桌好菜,让白琯吃了个痛快,然后掐指卜了个方位,去找到那卖包子的老爷爷,给了他不少银子报答一饭之恩。

  剩下的时间里,我经常拉着白琯到处玩,去镇上看耍把戏,看杂技,顺便打听师父的下落,却没有什么线索。白琯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还去河边点了盏许愿花灯,要将愿望付诸神灵,我说他:“世人许愿太多,神明忙不过来,就算收到花灯灯魂,大部分都不理会的。你要和哪位神仙许愿我去替你说一声。”

  他笑笑,不答话。

  没想到那盏花灯的灯魂到了我手上,上面是他略歪斜的小字,写着:玉瑶仙子,谢谢。

  我不掌福寿禄,亦不管家宅安康,故从未有凡人求过我,看着小小灯魂在指尖渐渐熄灭。自师父离开后,我从未有那么快乐过。

  原来有个徒弟真不错。

  我笑了好久。

  定居

  二十来日,转瞬即过。

  我早早收拾好在凡间买的泥人、皮影画、剪纸、木雕等物,把剩下所有钱打赏了店小二,然后带白琯离开客栈,去荒野等天界派人来接。

  太阳徐徐从东边升起,徐徐往西边坠下,明月当空,不知嫦娥姐姐是否在喝桂花茶,也不知她家小玉兔是否还在掉毛。

  深夜子时,白琯开始打瞌睡,在树下睡着了。

  我守着火堆,等到第二日清晨,天界使者还是没有来。

  我觉得不妙,忙念动口诀召来乐青询问。

  乐青匆匆赶到,问:“以前从未听过天界使者怠慢之事,敢问上仙究竟在下凡登记册上写了几日”

  我说:“确是三十日。”

  乐青沉默片刻,怜悯对我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登记簿上算的是天界时间。”

  我如雷轰顶,结结巴巴问:“三十日是”

  白琯脆生生地抢答:“三十年”

  我傻眼了。

  白琯不安地拉拉我衣角问:“师父,回不去了,怎么办”

  我“淡定”答:“无妨,师父是仙人,总会有办法的。”

  白琯松了口气。

  乐青投以佩服的目光。

  我保持“淡定”的微笑。

  师父啊,若不是你徒孙在侧,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徒儿一定要哭出来了

  天界,仙女间流传有很多恐怖的故事。

  传说,有个仙女下凡乱洗澡,被流氓偷走衣服,没了清白,回不了天上,然后她变成了流氓的媳妇。

  传说,有个仙女下凡乱晃荡,被骗子花言巧语欺骗,没了清白,回不了天上,然后她变成了骗子的媳妇。

  传说,有个仙女下凡变成田螺,被坏蛋抓走,没了清白,回不了天上,然后她变成了坏蛋的媳妇。

  传说,有个仙女下凡收徒,填错日期

  我不要做恐怖传说的女主角,更不要被人抓去做媳妇

  物仙的生命恒古不变,时间对我没意义,最安全的法子是找个隐蔽的洞窟,变回原形睡觉,做着美梦,梦着梦着,三十年便过去了。

  白琯拉拉我的衣角,酷似师父的小脸满是不安,唯恐被遗弃。

  我立刻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主意。

  乐青紧张问:“上仙,怎么办”

  我回身,略微欠身向他施礼道:“天生万物,相依相存,皆是轮回。我既入轮回,便依轮回,从此带白琯徒儿在镇上扮作凡人住下,规矩度日,认真修行,体验凡间生老病苦,渡十丈红尘,静待回归天界之日。只是阿瑶驽钝,常年独居解忧峰,甚少与外人来往,不通人情世故,亦不懂凡间规矩,若城隍肯指教一二,阿瑶将不胜感激。”

  乐青似乎被吓到了,他赶紧回了个更深的礼道:“指教不敢当,仙子在附近住下,实乃洛水镇之幸,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我不好意思,又回更深的礼:“学习之道,能者为师。”

  两个人礼来礼去,折腾了好一会,白琯的肚子又叫了,我们决定先去镇上找吃的给他。

  闲聊方知,乐青不是凡人成仙,他前生是头黑犬,因救主而亡,被天界嘉奖“忠勇”,封为这方圆百里的小城隍。他为仙亦有几分呆气,不擅长捞财,又喜欢救济贫困,所以一清二白,无法打点上司,难以升迁,但本人并不以为意,知足常乐。

  得知真相后,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鞠躬的时候,衣服后襟总不停轻晃,原来是习惯摇尾巴

  乐青是头忠诚无比的好狗,他翻出兜里仅有的三两银子,去酒楼要了个包间,订了桌素菜,让白琯放开肚皮吃喝。我在旁边拿出笔纸,一边听他讲解事例,一边认真做凡间生存守则记录。

  第一、凡间单身女子多受欺负,万万不可以露出原来面貌,以免被流氓骗子看上,偷窥洗澡,抢劫衣服,抓去做媳妇。乐青原本是摇着尾巴,夸我貌美无双夸了足足三刻钟,用词很是麻,实在没法记录入册。

  第二、要买房子和找工作,用双手挣钱,过正常人的生活。白琯提出用五鬼搬运法从贪官劣豪处偷点银子,这种不正当的念头,被我严词训斥了半个时辰。

  第三、顺便找师父。

  我让乐青不要称呼我为仙子,直呼宇遥,以免露出破绽。乐青不依,强扭着默念好几次,才改过口来。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师父送的白玉笛,抚温润玉身许久,想到它将不知流落谁人手被谁吹奏思前想后,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最后乐青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仙宇遥,若玉笛是你心爱之物,还是留着吧,我原身虽是黑狗,好歹也是堂堂城隍,是个男人怎能让貌美善良温柔省略七八个修饰语仙子受苦我去扛麻袋养你”

  他是个好人,可我不能过于依赖他,便狠狠心,将玉笛递上,任当铺胡言乱语,贬低身价,然后得了五百两银子。乐青找来一只在凡间鬼混的老鼠妖,名字叫包黑脸,让他帮我穿针引线,四处找房子。

  第一处房子是坐落在繁华西市区,布局致,我嫌喧哗过度,不利修行,便推了。第二处房子是城外的小庄园,屋舍较大,可是旁边有很多头猪,臭气熏天,我也推了。第三处房子是官府旁边,一间正房,两间耳房,还附带厨房、杂物房和小花园,风水极好,据说是有钱人家切分出来的小别院,空置无用,便租出去赚利钱。管事见我穿着打扮斯文有礼,虽无功名,却是个读书人,他问东问西挑剔许久,才松口以每年二十两银子,将屋子租与我居住,我一口气便付了五年租金,又估着人情世故,给管事和包黑脸每人五两银子做谢礼,总算安顿下来。

  包黑脸乐得小胡子都翘起来,主动带我去街上买了崭新的被铺和各色生活用具。路上又遇到很多迷糊姑娘丢荷包,我让包黑脸去捡了还她们,那些多礼的姑娘不知为何变得很没礼貌,气呼呼地走了

  买了好多东西,两手提得满满的。

  包黑脸教了我新知识买卖东西是可以还价的。

  他还问我要不要买两个小丫鬟服侍,我拒绝了。毕竟三十年后就要回归天界的人,若留凡人在身边被发现破绽,被坏人绑去做媳妇就不好了。我还告诉白琯:“虽然你是男儿,不必担心清白名节,可是做人要厚道,你长得好看,若是被人看中,抢回去做相公,被家室负累而无法登天,也不是好事,所以要禁欲修身,不可肆意妄为,以免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情。”

  白琯佩服地说:“师父高瞻远瞩,徒儿一一遵行。”

  包黑脸在旁边猥琐嘀咕道:“美人师父在侧,看得见吃不着,还让人家禁欲修身,打三十年光棍才不厚道”

  我正色道:“我师父是正人君子,在天界禁欲修身上万年,徒儿向他学习,也是应当的。”

  乐青附和:“所以人家是神仙,你是老鼠”

  包黑脸笑道:“万年老光棍”

  白琯和乐青一人一脚踩上他的双脚。

  包黑脸惨叫一声,老实了。

  乐青和包黑脸都留下来帮我整理房舍,我常年自己做活,很喜欢打扫,哪用得着他们动手便让他们三人去扫花园里的落叶,自己拾起工具,极麻利地将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先把白琯的被铺铺得整整齐齐,又嫌丝绸棉被糙肮脏,便自己再将所有东西洗了一次,也委屈住得下人。

  此时天色近黄昏,我看着整齐的屋子,格外满足,让包黑脸去买来薄酒素菜,好好庆祝新居入伙。我不喝酒,包黑脸好酒贪便宜,见我们喝得少,便死命地灌,待酒过三巡,他有些醉意,神秘兮兮凑到我身边说:“仙子,你最好深居简出,小心行事,听说最近镇上有魔气出现。”

  乐青放下筷子,叹气道:“在白琯昏迷的地方,那死去的十几人,都是为魔所杀。”

  我不惊反笑:“如今天魔之战时有发生,凡间是中立地带,有仙魔出现亦是常事,我份位虽高,却不管事,不掌兵马,不碰钱粮,可谓一无是处。就算被绑架屠杀,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我得瑾瑜上仙真传,纵使被禁部分能力,亦不是寻常魔人可轻易动得了。只要处事低调,他们何苦找我自寻烦恼若他们真找上门来,引起天魔之战,必惊动天界,我可早日回归。”

  包黑脸酒胆过人,醉醺醺地说:“哎呀呀,谁说仙子你一无是处的,那里就很傲人”

  我此时没有变化易容,顺着他视线看,最后停留在自己高耸的部上,愣住了。

  天界没人会这样肆无忌惮地评价仙女身材。

  乐青脸红了。

  我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乐青不知想到什么,鼻血了。

  白琯扑上去,咬人了。

  小院里梨树已开满白花,阵阵清香透过夜色,格外撩人。

  孤身女子,不留外客,鼻青面肿的包黑脸和满面通红的乐青在一更时分,告辞离去。我收拾完碗碟餐具,将白琯叫来房间,传他吐纳之法。

  白琯子聪敏,一次就将百余字口诀尽数背下。让当年背了两天才记住的我,羡慕了几刻钟。然后坐在灯下,替他将成衣店买来过大的袍子,细细改小。白琯练了许久,在旁问:“师父,当年师公也是这样对你吗”

  我说:“他只有比我好一百倍的。”

  白琯问:“有多好”

  师父有多好我忍不住笑了。

  小时候,我最爱毛绒绒的动物,第一次看见嫦娥家玉兔时,差点挪不动脚,死缠着师父要兔子。师父拿我没办法,携重礼登月拜访嫦娥,求她让玉兔来解忧峰住上些时日,以满足徒儿愿望。

  玉兔百般不情愿被小孩玩弄,冲我瞪红眼睛,乱踢腿。

  嫦娥很为难。

  师父一个劲劝我算了。

  我抱着玉兔哭哭啼啼,不肯撒手。

  嫦娥想了想,坏笑着对我提出:“让玉儿去解忧峰要用你师父来交换,你可愿意。”

  玉兔有毛绒绒的白毛,师父没有毛。

  玉兔很少见,师父天天见。

  我思索片刻,大声回答:“愿意”

  一时间,师父那张俊脸,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黑,颜色好不彩。

  嫦娥拿着团扇,掩唇窃笑,问:“瑾瑜仙友,你就替玉儿留在月给我捣药吧。”

  师父郁闷许久,问:“呆阿瑶,你要用师父换兔子”

  我缩缩脑袋,保证道:“就换两天好吗”

  师父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嫦娥笑得快没气了。

  师父对我千依百顺,抱怨几句后,终于应了。我兴高采烈地在师父脸上亲了一下,欢欢喜喜回家去了。师父在后头无限怨念地叮嘱:“记得回来接我。”

  嫦娥坏心肠地用扇子拍拍他肩膀道:“瑾瑜仙友,快去捣药。”

  师父叹了口气,回过身去,又转头瞧了我一眼。

  桂花树下,单薄背影看起来很凄凉。

  玉兔的白色长毛果然可爱,起来油光水滑,比天丝更顺手,红色眼睛如珊瑚珠,蕴含薄薄水汽,它知道自己被主人送出,很认命,不再挣扎,摊开四肢,任我抚。我去摘了好多梨子请它吃,可是它一点也不喜欢,还在我指头上咬了一口。我估兔子大概是吃的,赶紧将哮天犬的食物要了些来喂它。

  一人一兔在梨园里玩捉迷藏,到了半夜,静寂无人,玉兔蜷缩在篮子里,像个好看的毛球,三瓣嘴一张一合,不知念叨什么。我站旁边看了很久,开始犯困,想叫师父吹笛子听,忽然想起师父不在了。

  没有他吹笛声陪伴入眠,我的心似乎空荡荡的,痛得难受,好像少了什么,不再完整。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迷迷糊糊到半夜,踢了被子。

  醒来时,看着落地上的被子,忽然哭了。

  玉兔惊奇地看着我。

  我抱起玉兔,骑上青鸾,飞一般往月去。

  不待侍童通报,我跌跌撞撞冲入月,万幸的是师父没有在捣药,他正和嫦娥对弈。看见我回来,很是欣喜。

  我捧着玉兔,还给嫦娥说:“阿瑶不要兔子了。”

  师父板着脸,头也不回问:“你怎么想开了”

  我以为他不理我,含泪拉着他衣角道:“阿瑶错了,师父才是最好的,师父会给我吹笛子,半夜给我盖被子,会卖身给我换兔子,我要师父”

  “你还知道我这师父好”师父放下棋子,僵硬的脸瞬间松懈下来,他欣慰地拉着我,没有责骂,只轻轻地说,“回去吧。”

  我拼命点头。

  嫦娥将手上白色棋子敲下,半眯着眼,不高兴地说:“不是换两天吗才过了一日,瑾瑜仙友走不得,你昨日下棋赢我五局,如今胜负未分,哪能走得那么容易”

  平日师父和她下棋总各有输赢,相差不过一二目。

  我惊讶地望着师父。

  师父拱手笑道:“心情不太好,出手便失了分寸,失礼失礼,请仙子继续落子,乖阿瑶不急,先去旁边,给为师泡杯香茶来,喝完就解决了。”

  嫦娥仙子气得半死,她看了会棋盘局势,让我们滚了。

  从此众仙再无人愿找师父对弈,师父说都是我害的,逼我陪他下,每次输赢还是只差一二目,弄得我对自己棋艺程度一直很迷惘。

  但他为徒儿卖身换兔之事,成了天界笑柄。

  我又丢尽了师父的脸

  可是,这件事也向所有人证明我家师父全天界第一好。

  白琯见我一个劲地傻笑,不停追问。

  事关师父丑事,我不敢答,只拍着他脑袋承诺:“如果有天你看上小猫小狗,要用师父去换,我也舍得的。”

  白琯鄙视我:“谁会用师父去换小猫小狗,那也太傻了简直是白痴、蠢蛋的行为”

  我惨遭徒儿鄙视,讪讪退回房间,抱着枕头想师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忽然感到身边有恐怖的视线看着自己,就如被冰冷毒蛇盯着的青蛙,吐着火红信子,随时要将猎物拆吃入腹。

  是谁在身边

  我想尖叫,嗓子却像哑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想起身,身上却僵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仙术似乎全被封锁,我软弱无力得如刚出生的婴儿,只能不停颤抖,用尽所有的气力挤去喉间,终于憋出一个微弱无比的字:“谁”

  回答我的,是一声男人的叹息。

  他带着强有力的雄气息,如恶魔般,静静坐在我身边。

  夜半时分,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伸手不见五指,我将眼睛转得差点抽搐,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如抚上好的美玉,轻轻滑过我的面颊,在唇上微微停了停。

  我可以感受到肌肤相触时的冰凉,听见自己心跳的急促。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可以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说话,只有一声声满足的叹息。

  时间变得很漫长。

  最后,他吻上了我的唇。

  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爬墙

  冷冷的吻覆盖,带来战栗的快感。

  我的意识渐渐往上飘,踏入乌云密布的天空,陷入轻浮而昏暗的世界,消失不见。

  醒来时,东君带来明媚温和的阳光,穿过碧绿纱窗,柔柔投在枕边,几点斑斓。

  我从梦中惊醒,见周围环境陌生,吓得混身冷汗,伸手狠狠往身旁恶魔打去,却扑了个空。待意识恢复后,才想起这不是解忧峰了。

  淡淡煎鱼和馒头的香味从隔壁传来,货郎吆喝着“头油胭脂香粉”,惊醒深闺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丫头婆子们纷纷出门,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伴随着梨树上杜鹃鸟的哀啼,惊动花间蝴蝶,正是平平凡凡的人间景象。

  昨夜之事,是噩梦吧

  不过在红尘混迹了一个多月,竟动了春心,梦到男人吻自己。

  梦由心生,邪从念起,莫非是下凡前雪燕仙童的那句“红鸾星动”让我动了凡心

  我实在太不知廉耻太丢人现眼了

  师父啊,我待会就将般若波罗蜜心经好好背上一百次,惩罚胡思乱想的自己。

  拭去额上汗珠,掀开被子,重整衣衫,缓缓起身,有片小小的白色梨花花瓣从被铺里轻轻飘下,落在脚边。我错愕地拾起细嫩花瓣,抬头看紧锁的窗门,惊异不定,急忙推门出去,却见白琯已收拾完毕,正打着哈欠在扫落花。

  我招手,问他:“昨夜院内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我昨天睡得很死,”白琯见我神色不善,急忙问,“师父,出什么事了”

  我沉吟片刻,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便轻轻掐碎手中梨花花瓣,丢入扫拢的落叶中,笑道:“昨天晚上听见老鼠在叫,我怕你受惊。”

  白琯狐疑地扫了我几眼,不愿追问,开玩笑说:“原来师父怕老鼠,咱们养头凶猛大猫,带它去找包黑脸那猥琐家伙,逼他好好约束附近的鼠族。”

  我想着昨夜春梦,觉得好没意思,胡乱点头,没有答话,抢过扫把,赶白琯去练功。

  白琯口头应了,转头时猛地想起一事:“今天清晨,我发现墙头有个奇怪的人在偷窥。”

  “什么人”我紧张了。

  白琯作出个恶心表情道:“不是好人。”

  莫非红鸾预言和噩梦是真的

  “美人啊美人看这边”

  惊疑间,有少年清脆声音从天而降。

  我被吓得半死,抬头望去,却见邻家墙头伸出一支艳丽至极的红杏,红杏旁有个凡人。阳光太大,看不清面孔,我走近两步,认出是那日带着豪奴想抢师父的兵部尚书家色狼周少爷,正无耻蹲在墙头上冲着我傻笑。

  如今他没有刻意扮成风流模样,穿着身半旧青衣,发间束一条青丝带,松松散散挽在脑后,腰间除一块碧玉佩,再无半点装饰,配上清清秀秀的脸,笑起来弯成半月型的眼睛,有几分天真几分呆憨,倒比初见时顺眼了许多。

  周少爷见我看他,赶紧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腰间,匆忙对墙下道:“扇子呢没用的家伙快去给爷拿扇子来”

  过了片刻,对面墙下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周少爷弯腰,将扇子接过展开,摆出“英俊潇洒”的风流士子姿态,行礼道:“在下家住隔壁,无意登高远眺,看见美人仙姿,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都是缘分在下对姑娘无限爱慕,发乎情止于礼我爷爷是兵部尚书,家财万贯,官声清白,在下是他嫡孙,不知姑娘可有人家”

  这不学无术的家伙在乱七八糟说什么

  莫非是他家爷爷要续弦,看上我了

  听说凡间大官强抢民女很厉害的

  若得这种红鸾,还不如一头撞死南天门上

  我初遭求亲,吓得脸都白了,后悔从屋里跑出来时,没易容成师父模样。

  白琯冷笑一声,抢白道:“你这家伙好大胃口,调戏完我爹,又来调戏我娘”

  “她是你娘”周少爷心疼得脸色都变了,顿足道,“你爹已经够好看了,你娘更好看,莫非天下美人都去了你家这这太不公平了”

  “等等我不是你娘,”我虽害怕被老头抢去做媳妇,但白琯这句话非同小可,若坏了师父清白,将来见到师娘,引起误会,以为师父花心风流,以为我无耻放肆,该如何是好思及至此,我立刻拦下白琯,对周少爷正色道,“我是他师姐,师父有事外出。”

  周少爷闻言,乐得差点从墙上掉下去,他欢欢喜喜地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还收徒儿吗我可以付束脩,多少都行。”

  我冷冷问:“你爬我家墙上干什么”

  周少爷抓抓脑袋,左顾右望,不好意思地坦白道:“爷爷罚我禁足三个月,我在屋子里坐得屁股疼,想翻墙出去走走,没想到见到美人姐姐,请姐姐快快拿凳子来接我下去,待会我买金簪子送你。”

  我气得半死:“你这种不老实的家伙,就该学习如何老老实实蹲屋子。敢过来,我便让白琯拿大棍子揍你”

  “别别,”周少爷见白琯跑去拿扫把,尖叫道,“我不下来,我蹲自家墙头看美人总成了吧”

  我说:“不行”

  周少爷不要脸道:“这是我家墙头。”

  我怒道:“你这人”

  周少爷更不要脸道:“我这人怎么了你走近看看,左右认真看看,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呸”我忍无可忍,骂道,“你左看是登徒子右看是太狂生从中间走近细看,那是那是”

  白琯口道:“是流氓”

  “好孩子不可随便说话。”我赶紧纠正白琯的言行举止,“别人下流,咱们不要理他,以免污了眼睛和耳朵。”

  白琯听话地点头:“师姐,我再也不说话了。”

  我叮嘱:“更不能学墙头上那家伙不要脸。”

  “是”白琯高声应道。

  周少爷给骂得脸红,墙那头的下人也笑了两声,很快被主子狠狠瞪回去。

  他忍无可忍,正欲发作。

  白琯走过花墙,绕到门外,趁他不留神,捏着嗓子装女声惊叫道:“周老爷少爷又爬墙了”

  “爷爷啊”周少爷吓得一个脚软,摔了下去。

  摔得那个惊天动地啊

  我都替他疼

  我潜意识觉得白琯这种手段可能不符合师父教导,念在一片真心待我,狠不下心来训斥,只叮嘱:“以后邪魔歪道的法子少用,要用正途手段来解决他。”

  白琯羞愧地问:“师公会用什么正途手段”

  我沉吟片刻,答:“以理服人为上。”

  白琯问:“对方不听呢”

  我答:“想办法让他听。”

  白琯问:“还是不听呢”

  我答:“天道公正,伏魔降妖,慢慢训导,直至他听话为止。”

  白琯恍然大悟,概括:“不听话,就打到他乖乖听话为止”

  石猴子被如来佛压下五行山,白蛇妖镇下雷峰塔。

  不管再横行霸道的妖魔鬼怪,只要一顿棍子敲服,绑在佛前听上几千几万年慈悲经文后,都会反省错误,改过自身。

  这才是天界的正统处理手段。

  白琯振奋,决定先教育包黑脸,改掉他贪花好色的坏毛病。

  弟子聪慧,我甚满意,对他投以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移步厨房,为徒儿准备早饭。我初碰厨艺,研究半响灶台,默默在心里设计几套法术,有成竹,左手一个煽火决,右手一个起风法,厨房瞬间烽火连天,黑烟滚滚。我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再来一个水牢阵,水池里飞起数股清泉,化作晶壁,将厨房团团包围,不让火势蔓延出去。

  白琯慌张从耳房跑出,在外头敲着水壁问:“师父,出什么事”

  我回眸,尽可能璀璨地笑道:“不急,很快就有饭吃了,我怕着火,封闭了厨房,你呆会再进来。”

  “做做饭”白琯眼都直了。

  我祭出七龙幻法阵,天空中浮现七条不同颜色小龙,盘旋几周,随我心意托起盛满水的锅子,慢慢架到火上烤,我回忆背过的食经,抓起一把米,用撒豆成兵的架势将它们统统丢入锅内。又用旋风诀让锅内水慢慢回转不息,待起了泡泡后,抓过旁边各色调料,拿不准该放多少。而且我是物仙,天生不用吃饭,味觉极弱,试吃也分不出好坏,便用五鬼搬运法,召来五只小鬼,让他们帮忙试味。

  金木水火土五只小鬼匆匆赶到,兴致勃勃接受任务。

  金鬼:“盐必须下盐”

  木鬼:“放糖甜的好吃”

  水鬼:“酱多多的酱”

  火鬼:“人都是爱吃醋的。”

  土鬼:“要用桂调味。”

  我虚心听取大家意见,觉得都有理,便将所有调味料都丢了进去。见泡泡快溢出锅子,赶紧用遣土法将整个锅子封得严严实实。待过了三刻钟,估已熟,打开泥封,将整个锅子 ,闻香料味道四溢,味道应该不太差,便撤了水牢,收拾厨房,将锅子端去白琯面前,欢喜道:“徒儿,趁热吃。”

  白琯瞪着铁锅,用指甲不停挠桌子,痛苦问:“师父你不吃吗”

  徒儿孝心可嘉,我微微摇头:“物仙味觉寡淡,不知饥饱,修行时只吃露水花蜜,水果仙药,凡间烟火食对我修为有损,不宜食用。”

  白琯结结巴巴问:“我我能和师父一样吃露水花蜜吗”

  我摇头:“你非天生物仙,修为未到辟谷,需要五谷杂粮。”

  白琯努力咽了一下口水,提起勺子在粥内搅拌三下,终于勺出半勺,缓缓放入口中。他吃得太急,眼珠子又瞪大半分,咽了几次才咽下去,还被呛到了。

  我拍拍他的背:“吃饭应该细嚼慢咽,不要太快。”然后又期待地问,“好吃吗”

  “待会我拿回房吃,”白琯闭着眼吃了两口,喘口气,放下勺子,忽而欣喜指着门口道:“乐青大哥包黑脸你们来了我师父做了饭菜,正好一起”

  “啊,玉瑶仙子亲手做的饭菜何等尊贵”乐青欢喜得脸都红了,他紧张地摇着尾巴问,“在下小小城隍,哪有资格吃”

  “你自个儿慢慢研究资格去,”包黑脸一个箭步冲上来,抱着锅子就倒,一边倒一边嘀咕:“不要钱的早点,不吃白不吃”

  “你这个下贱的妖物上仙赏赐是看得起你,怎能如此无礼”乐青急了,扑上来抢锅子。

  “呸呸,你不过是头穷狗,谁比谁高贵”包黑脸端着碗,一边喝一边反驳,“老包一不为非作歹,二不杀人谋财,混迹人间靠的是相术,一见玉瑶仙子,便知她是老实仙人,不会随意责怪我这种遵纪守法的好妖怪噗玉瑶仙子,你,你真的要杀我啊这粥里有什么”

  我摇头道:“我从不杀生。”

  白琯拍着桌子训斥他:“难道我师父还会放耗子药害你不成快快喝下去多喝两碗”

  “就你这鼠胆,玉瑶仙子貌美心善,做出来的东西定是一等一美味,”乐青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将粥往口里送,迟疑片刻,又慢悠悠地吞下去,端起整个碗,迅速一饮而尽,然后拭去嘴角残汁,面不改色道,“味道果然难得,可惜我出门前吃过早点,倒是包黑脸你素来要占便宜,故意饿着肚子来让玉瑶仙子请吃早点,如今得偿所愿,更要多喝几碗。”

  “这玩意简直”包黑脸的脸真黑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虎视眈眈的白琯,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乐青,哭丧着脸道,“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白琯也三口两口喝完剩下的粥,长长舒了口气。

  包黑脸一边喝,一边抹眼泪。

  我脸上发烧,知道大家再护着我面子,忙将锅子拿走,讪讪道歉:“照本宣科,果然不成的。”

  白琯抢着说:“身为弟子怎能让师父下厨,以后还是我来吧。”

  乐青也安慰道:“哪有仙子下厨房的道理还是在下来的吧。”

  包黑脸如蒙大赦:“没味觉的人去厨房添什么乱我差点以为自己吃耗子药快死了呸呸快拿水来”

  我去倒水,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师父啊,厨艺之道,艰难万分,徒儿会好好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