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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国的敌人|作者:作者不祥|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6-17 22:16:31|下载:帝国的敌人TXT下载
  宋高宗与岳飞的双人舞:帝国的敌人 作者:雾满拦江

  序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1)

  从公元1124年到1279年,在这短短的155年之中,中国历史上五个庞大的帝国转瞬之间灭亡,这五大帝国分别是:

  契丹辽国、北宋、西夏、金国与南宋。

  如此短促的时间中连续五个帝国瓦解冰消,这在历史上并不算什么奇事。但是,除西夏外,辽、北宋、金、南宋四大帝国灭亡前夕,均犯下了一个共同的错误——它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所以它们在错认对手进行攻击的时候,反遭真正的敌人乘虚而入。

  辽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北宋,只顾闭着眼睛跟女真人玩命,结果被北宋从后面给了一脚,正式灭亡;

  北宋傻呵呵的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金国,全身心地投入到欺负契丹辽国的乐趣之中,不幸为金国摧毁;

  接下来的金国将南宋视为自己的敌人,打啊打打啊打,结果被蒙宋联军包而围之,遂灭亡;

  南宋却不晓得自己的敌人是元人,一门心思地琢磨着睦邻友好,可元人不跟它扯这个,灭亡之;

  最倒霉的是西夏——因为这个西夏比较正常,没犯什么错误,偏偏赶在这么一个大家都反常的节骨眼上,所以它的正常反倒成了反常,想不灭亡,实无天理。

  四个庞大帝国连续灭亡是正常的,但每一个帝国都没有认清自己的敌人,这在历史上却是绝无仅有的。每一个帝国都犯下同样的错误——而且是一错再错,执迷不悟,这说明主导这四大帝国的行为选择机制出现了大问题。

  众所周知,蒙古的铁蹄声已经在北方隐隐响起,而东方文明的诸帝国却在一种错误的节奏中进退失措,仿佛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强势而汹涌地主导着四个庞大帝国如同盲人般行走在危险的夜路之上。在这一神秘力量的蛊惑之下,它们迷失了自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自始至终,它们也没有弄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世事如棋,这155年,大家下的都是快棋,考的是诸君的快速反应能力,那些帝国的大人物们,在属于他们的棋盘上走得并不精彩。

  有徽、钦二帝这样的,昏棋连连,大龙被擒;

  有张邦昌这样的怪棋手,至柔如水,存心让棋让到底,让做人质我就做人质,让做皇帝就做皇帝,让下马他就立马下;

  也有天祚皇帝耶律延禧这样的稀世强者,下到坏局,一推棋盘不下了——一国之君输了一战就回家收拾细软离家出走,绝了;

  另也有人怀着逆天的情怀,从破局中想走出一条生路,只是最终还是“时也命也”,无比悲怆地走进了死局,何人?岳武穆是也。从结局看,他何尝不是也浑浑噩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并不是每个人在当时的表现都是那么反常,至少有一个争议性人物保持着神智的正常——南宋帝国的创建者,赵构。

  但是偏偏赵构这个人在历史上的表现最不正常。

  正是这个赵构,杀害了中华历史上最具军事天才的民族英雄岳飞,自毁长城,摧毁自己的国防力量,这岂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但偏偏,就是这个不正常的人创建了一个伟大的帝国,而相反,那些表现正常的帝王们,如金哀宗,虽然说不上英明神武,但精神状态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偏偏却遭受了亡国之殃。

  正常的人遭遇到的是反常的结果,反常的人遭遇到的是正常的结果——那么这一段历史,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毛病呢?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因为下达了杀害岳飞的命令,宋高宗赵构背上了千古罪名。

  南宋帝国系康王赵构于惨淡经营之中一手缔造,其中的酸苦与血泪令人不忍卒闻——创业维艰,不仅当时的朝臣不认可他这个皇帝,百姓、士林也全都拒绝承认,甚至连赵构身边的卫士都加入到金人组织的声势浩大的追杀赵构的行列中——即使惨到这份上,这位少年还是缔成了大业,创建了南宋并迎来了收复中原的千载契机——然而他何以会在历史的转折点自动弃权,无故杀害岳飞呢?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赵构此举丧送了百年收复大计,从此这位惨淡创业的绝世帝王留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像只余一个含糊不清的背影。后世的史家无视南宋创业的艰辛,毫不留情地将这个一生行走于刀尖上的帝国开创者划入了“投降派”阵营,甚至不肯承认南宋是一个独立帝国。

  赵构的选择构成了一个谜,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谜——对我们的民族来说,再也没有如岳飞这般的冤狱能够穿透时光的帷幕,至今仍留恸伤;而南宋立国那令人困惑的晦涩进程,也构成了我们文化上的长久疑雾,至今仍然众说纷纭。

  对这个悬疑的解答,终将我们的视线集中在一个始料未及的角度:

  谁才是帝国的最可怕敌人?

  它是如何控制了权力执掌者的神智,又如何以其阴郁存在,击跨称雄天下的南宋军事力量;它又是如何于不动声色之中,将伟大的民族英雄岳飞碾压成尘的;而那风雨飘摇的南宋帝国,又是如何屈辱残存的厖所有这一切,正是我们需要重新认识的历史。

  或许读懂,就意味着认识我们自己。

  或许读懂,也就意味着找到了我们民族之中那生生不息的与那股黑暗力量抗衡的内在精神力量。

  由此开始。

  尘烟未散,蹄声再起。

  那谜一样的北南宋兴亡啊。

  是为序。

  雾满拦江

  2oo8年8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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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意当人质

  当年轻的康王走进历史的时候,正值朔风怒号,大雪满天。

  皇都城外,铁甲森森,金兵的六万铁骑已经将都城团团围困。

  皇城之内,人声鼎沸,数万愤怒的百姓包围了皇宫,抛砖掷瓦,棍棒齐下,宰相李邦彦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如果不是他的马快的话,此时他多半已被狂怒的百姓活活打死了——另有记载说,李邦彦是钻进了女人的小轿才逃之夭夭的,但这个细节无关紧要。

  尽管李邦彦逃走了,但仍有数十个宦官来不及躲避,遭百姓们当场殴击毙命,伏尸于宫门之前。

  民变!

  开封府尹王时雍急遣军士赶来压制,变民首领、太学生领袖陈东于斧钺之间越众而出,凛然不惧。王时雍斥责他挟民众之怨以迫朝廷,陈东厉声反驳道:

  以忠义要求朝廷,不比你们以j邪要挟天子强多了吗?

  面对这种纯粹道德意义上的谴责,任谁也无法回答。王时雍无言,唯有叹息。

  这位负责京师安全的官员比之于愤怒的民众或满腔热血的太学生们更多知道一些情况,所以他才会叹息。

  王时雍知道,京师之内,拥有禁军三万余人,再加上此时正从各个方向络绎不绝向京师奔赴而来的勤王军马,皇都之外的六万金骑,在数量上绝对占不到优势。

  但是这个比较,却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实际情形是,各地的勤王军马,其战斗力非常之可疑——武泰军节度使何灌所带领的守护河桥的两万士卒,可怜得连马都不会骑,一定要让别人抱他们上马,而后这些士兵们就趴伏在马背上,紧闭双眼,两手死死地搂住马颈,一动也不敢动一下——如此懦弱之军,莫说不过三两万,便纵有百万,又有何用?金兵长驱直入,沿途所至,守护关隘的宋军莫不闻风而逃。如此懦弱之军,不知大宋百姓何以坚信这样的军队能够为他们征战于两军之前刀锋之下。

  实际上,这已经是太学生陈东第二次掀起运动。

  一个月前,年仅43岁的宋徽宗赵佶禅位给长子赵桓。正值壮年的皇帝这么早就退位,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至于赵佶本人,他当然不愿意这样做。但是,名臣李纲和吴敏连续上书,逼得赵佶退了位——实际上,朝臣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要求这位道君天子承担起金兵两路入寇的责任。

  金人入寇是在宣和七年(1125年)1o月。金太宗下令,任命完颜杲为都元帅,其下兵分两路:完颜宗翰(粘罕)为左副元帅,攻太原;完颜宗望(斡离不)为右副元帅,攻燕京,而后两路会师北宋都城开封。

  而此前,赵佶下过“不准妄言边事”的御笔。所以直到太原已成孤城,两路金兵齐逼开封之时,赵佶这才意识到情形不妙,于是他急遣陕西转运判官李邺使金求和。李邺空跑了一趟,回来后除了告诉大家“金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危卵”之外,什么好消息也没有带回来。

  李邺这人也是怪,居然敢实话实说,开封民众怒不可遏,从此便称之为“六如给事”,讥刺其人胆小,长金人之威风,灭大宋之志气。

  遂有太学生陈东发起请愿运动,他率数百太学生伏阙上书,乞斩“六贼”。

  斩六贼是容易的,不过一纸和诏——王黼置永州,并于押解贬所途中,被开封府秘密派人处死;李彦抄家赐死;朱面放归田里,随后处死。数日后,梁师成贬为彰化军节度副使,途中也有诏赐死。不久后童贯在押解路上被下诏处死,首级送回东京示众;蔡京于流放途中病死,数日无人收尸。

  六贼易除,金兵难去,这才是新就任的年轻天子宋钦宗最为发愁的事情。

  于是宋钦宗叫来自己的所有弟弟,问他们谁肯替自己分忧。众皇子无不惊心丧胆,唇齿青白,唯有康王赵构神色如常,回答说:

  我愿意。

  只此一言,奠定了赵构此后南面登基,于风雨飘摇之中重整大宋江山的开端。

  与赵构同行的,是太宰张邦昌。他们此去是赴金兵大营做人质,以示宋室求和之诚意。

  此一去,前途未卜,殊死难料。

  赵构的出场看似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实际上,这一段历史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注定。

  权力不认小舅子

  早在北宋立国前,中原的地缘与战争形态就已经决定了此后的历史与结局。

  公元933年,正值五代十国之际,后唐明宗李嗣源染疾,其子秦王李从荣急不可耐地驱兵大入皇宫,要抢在李嗣源死之前继位。皇城使安从益与李从荣大战于皇宫,斩之。李嗣源受此惊吓,死之,另一个儿子李从厚捡了便宜,当上了皇帝,是为闵帝。

  闵帝继位之后,权力落到了枢密使同平章朱弘昭和同中书门下二品冯斌手中。这两人嫉恨李嗣源的养子、凤翔节度使潞王李从珂,遂将其调往河东(太原),意欲解除其兵权。李从珂大为悲愤,遂引军攻向后唐国都洛阳。城破之日,朱弘昭投井自杀,冯斌则被灭了全族,闵帝李从厚一路狂逃到卫州,被卫州刺史王弘贽活活勒死,于是李从珂入洛阳,登基为帝,是为末帝。

  但李从珂这个末帝位子也不是多么得稳,至少有两个人正威胁着他:

  节度使石敬瑭!

  节度使赵德均!

  这两个节度使,一人娶了明宗李嗣源的一个女儿,说起来都是李从珂的姐夫妹夫,可是权力这东西不认小舅子,也不认大舅哥,越是接近权力中心,其冲突就越是激烈。遂有李从珂调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为太平节度使,想解除石敬瑭的兵权——这个李从珂真是不长脑子。正是因为闵帝李从厚这么对待他,才把他搞成了皇帝。他居然一丁点儿教训也不吸取,把李从厚玩过的花样原封不动地拿给石敬瑭,这不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果不其然,石敬瑭大怒,就要与李从珂拔刀相向。

  可是石敬瑭的实力不如李从珂,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向契丹耶律德光借兵!

  但是,这个主意他石敬瑭想到了,赵德均也想到了,他也琢磨着借契丹之兵替自己弄个皇帝做。这样一来,石敬瑭和赵德均两人就在契丹人那里展开了竞争。

  最后石敬瑭胜出——他开的条件并不比赵德均的更优厚,只不过,契丹人先答应了他,就只好委屈赵德均了。从这一点看,契丹人还是很讲诚信的。

  遂有石敬瑭称儿皇帝,割燕云十六州与契丹人,借得了契丹兵马,攻入洛阳,李从珂愤而**,石敬瑭建立了后晋,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汉j!

  与番外借兵是兵家常事,未必就能够沾上汉j的边;至于割地,虽说是辱国卖国之举,但距离最大的汉j还是有距离的。

  然而石敬瑭所割,竟然是燕云十六州!这就未免太可怕了。

  哪燕云十六州?

  幽州(今北京)、檀州(今北京密云)、顺州(今北京顺义)、儒州(今北京延庆)、蓟州(今天津蓟县)、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涿州(今河北涿州)、新州(今河北涿鹿)、妫州(今河北怀来)、武州(今河北宣化)、蔚州(今河北蔚县)、云州(今山西大同)、应州(今山西应县)、朔州(今山西朔州)、寰州(今山西朔州东)。

  这么一看我们就清楚了,这燕云十六州,赫赫然是古中国的战略门户。此门一开,则胡人尽可纵马而入,取中原,下江南,直如探囊取物耳,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叩关两千年(1)

  在冷兵器时代,关于中国北方的门户有多么重要,只要了解一下中国的地形就能够明白。

  《房龙地理》一书中指出:中国也是一个半岛……它没有明显的能把它和世界隔开的山脉。恰恰相反,中国的山脉就如张开的手指一般,由西一路延伸过来,其结果是,宽阔的中国大平原一直到了黄海边上才止住,另一边的前端几乎到了中亚。

  为了克服这个没有天然屏障的不利条件,中国的皇帝在公元前三世纪——就是罗马迦太基为了争夺谁最后控制地中海而混战不已的时候——建成了一座长24oo公里,宽6米,高9米的巨大城墙,从辽东一直延伸到嘉峪关即甘肃西边的戈壁沙漠边上。

  这座砖石障碍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仅仅一墙之隔,墙里是富庶的大中华文明,墙外边却是朔风漠漠的高寒与草原地带。游荡于草原之上的突厥人与蒙古人潮水一般的骑着他们跛足的老马,渴望着冲破阻碍,共同分享由万里长城拱护着的无边繁华,弯曲的钢刀和青铜箭镞表明着他们的真诚愿望。

  游牧民族的到来几乎和我们的历史同样的漫长。最早的记录是商时代的鬼方,《周易》云:高宗伐鬼方……俘虏对方一万三千余人,如此之多的战俘,可想而知战况之激烈。当时中原部落大多都参加了这场保国卫家的战争,孟国曾铸鼎铭刻以记此事,此鼎至今尚存。

  鬼方很快就消失了,但是狁又来了。这一拨游牧人闹得很凶,整整闹了四十多年,其间多次深入王畿,迫近镐京,最终被周宣王逐走。

  狁之战,参战的将士们激|情之余,写了不少诗,都留在《诗经》之中,如《采薇》,如《出车》,如《六月》……

  如《六月》一诗中提到: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明确地点出:在严狁的进攻之下,中原士卒们紧急行动,保家卫国。

  狁不闹了,但是犬戎来了,这个犬戎把周天子的天下折腾得非常凄惨,最终周天子招架不住了,就想个金蝉脱壳的绝招,将北部边陲赐予了他的车夫。如果这位车老板能够降伏犬戎,那最好不过了……

  这位车老板就是后来的秦襄公,由是我们知道,从此秦国成为了中华文明的藩障,替我们镇守着防备中亚游民涌入的门户。

  但是按下葫芦浮上瓢,犬戎之患尚未解除,犬戎的同源异支“狄”却又开始了马蚤乱中原。而狄人又分为赤狄与白狄,其中大多数是赤狄,这些游牧者于春秋年间七次攻打齐国,六次攻打卫国,五次攻打晋国,两次进攻鲁国。至于邢国、宋国、温国、郑国和周国也各遭受过一次赤狄之马蚤扰。

  这其中最惨的是卫国,它被赤狄逼得两次迁都,从河北迁到了河南,以避游牧者刀锋之逼迫。

  过了几百年,犬戎和狄闹累了,接着匈奴人来了。

  当战国七雄相互绞杀,迈向统一的大中国的时候,匈奴始终没有消停过,秦国、赵国与燕国多受其蹂躏,而秦始皇将六国的长城联结在一起,希望能够将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阻于墙外——也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匈奴人在西汉时代闹得最凶,汉高祖刘邦本人曾被匈奴困于白登道,匈奴单于以书信戏弄吕后,吕后也只能是“示以大度”。但等到汉武帝的时候,他却发了狠,倾国之力攻击匈奴,南匈奴闻风而降,北匈奴却神秘地消失了。直到多年之后,人们才知道这支匈奴队伍一气之下去了欧洲,将罗马帝国打得落花流水……然而武力终究不可持久,汉元帝时期,堂堂的大汉不得不将边境安危的重要使命交给王昭君,从此留下了昭君出塞、名传千古的佳话。

  曹操时代,他将塞外的匈奴人分成了五个部落,让他们自己打来打去。但是西晋之末匈奴再起,而且取了个“大汉”的国号,史称匈奴汉国,他们竟然将西晋的两个皇帝接连掳去。但是昙花一现,匈奴人经过这最后的绽放之后,也消失了。

  继此而后,突厥人崛起于茫茫荒原之中,他们一度成为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最大对手。但随后我们发现,唐太宗李世民的血管里也流淌着鲜卑族人的血,他的祖爷爷叫大野虎,原本就是代北游牧者。

  更令我们沮丧的是,我们在前面曾经提到过的李嗣源的后唐,却是沙陀突厥人所建立的国家;更糟糕的是,我们口口声声骂石敬瑭是汉j,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骂错了,这位石敬瑭老兄,赫赫然也是沙陀突厥人,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大方,说割燕云十六州就割了呢?

  从地形上来看,大中国就好像是一座美丽的茂盛果园,园中不仅有四季水果,更有由中华文明所形成的奇花异草……这座果园孤悬于黄海之滨,却没有哪怕一座山脉屏障。游牧者从中亚的草原上络绎不绝地赶来,希望冲进这片富庶的果园之中大块朵颐。

  然而大中国除了筑起一道万里长城,全无办法保护自己——这道长城就犹如美丽果园的栅栏,它所起到的作用远超过我们的预期,但却也成为了栅栏外边游牧者世世代代攻伐的目标。

  从公元前9世纪——这是有文字记载的开始,到沙陀突厥人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之时,栅栏之外的牧马人已经无休无止地向中原进攻了不少于两千年。

  两千年之久的叩关,中原人守得实在是太苦了。

  更可怕的是,由石敬瑭洞开门户,蛮族从此卧居于长城以内,燕云十六州成为了游牧者对古老中华帝国的第一个突破口。

  这个缺口还将进一步的扩大,直至吞没整个中国。

  大契丹的皇帝肉干(1)

  关于北宋,历史上有一个全无道理的论点,认为北宋重文轻武,所以才会在金人与蒙古人的双重打击下束手无策,毫无还击的能力。

  但这一观点却是轻率的,没有经过认真的史料研究与思考。

  对此,海外史学家黄仁宇指出:

  历来论史者大都认为,北宋文化之兴盛,主要应归功于宋王朝的重文轻武政策,还有人具体落实到宋初几个皇帝的“右文”政策上。我则认为,“重文轻武”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现象。实际上,北宋建都于四战之区的开封,建国之初则为了削平十国割据的残局,其后则北方的劲敌契丹和继起于西北地区的西夏,无一不需要武力去对付,所以,北宋一开始就注定了“国倚兵而立”的局势,如何能够制定轻武的政策呢?

  黄仁宇先生的观点究竟有没有道理,实际上只要我们沿着北宋赵匡胤的开国脉络捋一捋就清楚了。

  要知道,天底下还没有大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大辽帝国。大辽盘踞于燕云十六州,其强弩重甲的游牧骑兵,对中原乃至整个江南都形成了俯冲之势。最可怕的是大辽帝国的疆界东临日本海,西接额尔齐斯河,南迫天津海河、河南霸县及山西雁门关,其领土面积远比大宋更大,战争资源也更丰厚。

  现今我们称“大宋”而不实话实说称“小宋”,那是从儒家法统上来说的,北宋毕竟是统一的中原王朝,是大中国经济与文化的中心。然而,实际上大宋从建国之初就只不过是一个大辽刀锋逼迫之下的小帝国。只不过是民间评书给了我们很大的错觉,但凡提到辽国,莫不以“番邦”称呼之,更兼评书中杨家将派几个女生就能够将辽国杀得落花流水,这才让我们以为辽国很小很小。

  然而很小很小的却只不过是大宋而已。

  大坏蛋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这对于契丹人来说,其军事上的战略意义是显而易见的,这也直接导致了包括大宋在内的中原武装在对峙中始终居于劣势。所以石敬瑭这个坏家伙只为了他一个人的安乐,而不惜出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其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

  这种情形,不唯国人,甚至连石敬瑭的亲生儿子都无法忍受。

  石敬瑭称帝七年,死,其子石贵重继位。

  石贵重答应继续向辽国称“孙”,因为石敬瑭向辽国称“儿”,所以按辈分排下来这石贵重非得是孙子不可,但装孙子是可以的,向辽国称臣,这就不是石贵重愿意干的事情了。

  见石贵重居然装孙子,辽太宗大怒,就率骑兵南下,于澶渊遭遇后晋大军,双方经过一番激战,暂时休兵。

  见辽太宗非要攻打石贵重,辽国的述律太后就不太明白了,遂问辽太宗:

  你为什么非要做汉人之主呢?

  辽太宗回答:石贵重忘恩负义,不能容忍。

  述律太后就劝道:我们是牧马人,吃的是马肉,饮的是马奶,就算是拿下中原,也没有什么用处,倘有不测,岂不是后悔不迭?

  辽太宗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饶过石贵重,述律太后见劝不动辽太宗,就反过来责怪石贵重:

  我就纳闷了,这些没良心的汉人怎么就这么不明白事理呢?忘恩负义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居然还能睡得着觉——如果他们回心转意,承认错误的话,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他们的啊。

  说话间,两年时间过去了,辽太宗耶律德光再次南下,后晋大将杜重威率二十万人与耶律德光对峙于滹沱河中游。看得出石贵重一次性就出兵二十万,大有豁出去了的意思,可是这二十万人,一顿饭就算只吃个半饱也得吃掉一座小山,那一座山一座山般的粮米往前线运,就算是不打仗也难免出岔子,更何况这边又对峙着契丹人的骑兵呢?

  耶律德光遂断其粮草,绝其归路。

  杜重威二十万人束手待毙。

  于是杜重威遣使赴耶律德光处谈判,结果是必然的——投降!

  公元947年正月初一,这对于血气方刚的石贵重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那一天他身穿白衣,赤着脚,冻得手足青紫,哆哆嗦嗦地率全族人向耶律德光投降。耶律德光将封他为“负义侯”,押去黄龙府劳动改造,由是后晋灭亡。

  后晋是灭亡了,但耶律德光正像述律太后所预言的那样,最终未能生还契丹——他病死于杀胡林。

  为了防止耶律德光的尸体腐烂,契丹人将其开膛破肚,往他的肚子里塞进了十几公斤的咸盐,汉人奇之,称之为“帝粑”——皇帝人肉干。

  这一次肉干皇帝不仅掳走了爱国青年石贵重,还将后晋的官员、方技、百工、宫女、宦官数千人一并押去了辽国。史家认为,这一次事件只不过是18o年后靖康之变的预演。只要燕云十六州在牧马人的手中,就如同一枚尖利的钉子钉在中原的额头上。任何时候,只要关外的牧马人愿意,尽可以长驱之入,中原的军事武装力量在这种战略优势面前丝毫也没有任何抗拒能力。

  时势造汉j(1)

  公元959年,后周悍将赵匡胤策动了陈桥兵变,以一介武将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正式建立了大宋帝国。

  帝国建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选择国都。

  实际上,赵匡胤是坚决反对将大宋的国都设立在开封的,这地方实在是太不安全了,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易攻难守。选择这里定都,那实在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事实上,赵匡胤最初是希望将国都设立在洛阳的。要知道,五代时的后唐建都于洛阳,其余四朝都选择在开封,结果统统都是短命鬼,一旦敌兵围城,当皇帝的除了跳井上吊,委实找不到第三条路可走。事实上,北宋建都于开封正是一个错到了不能再错的决策。无论是澶渊之盟,亦或是靖康之变,说到底都是皇都的位置不对,所以才会让金兵一逮一个准,一次性的逮走两皇帝,搞得北宋就此灭亡。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赵匡胤何以后来还是定都于开封了呢?

  说到底,还是跟后晋杜重威遭遇到的麻烦一样:粮运!

  无论是北宋还是此前的大唐,其财政的主要收入全都是依靠江南经济,但是江南漕粮能够顺利地运抵开封,却运不到洛阳。如此一来群臣们的反对意见就有了充足的依据,而赵匡胤的坚持就多少有点蛮不讲理。

  然而,开封城唯一的屏障只不过是条黄河,但这条河每到冬季一定要结冰,而关外的牧马人就等着黄河结冰之日,顺势而下,这开封都城就好像是不设防的,几乎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

  所以赵匡胤始终固执地希望迁都,到了晚年,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要迁都于长安,理由是“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说到底还是希望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似乎无可厚非。

  然而历史偏偏是有可厚非,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明确反对这一建议。

  赵光义说:在德不在险。

  赵光义这句话藏着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到了赵匡胤晚年,他的皇弟赵光义已经羽翼丰满,其人自任开封府府尹,主持京师达13年,其官署号称南衙,门下网罗人才无数,其中以宋琪、石熙载、柴禹锡、程德玄等最为知名。有这么多的人拥护他,赵光义当然要跟赵匡胤比比看谁的德行更深厚了。

  尾大不掉,赵光义集体反对拆迁皇都,赵匡胤也没有办法,大家只好先这么凑合着。

  如果说,大契丹所占据的燕云十六州是钉入到大宋额头上的钉子的话,那么,早在大宋立国之初,这枚钉子并非是钉在赵匡胤的额头上,而是钉在北汉刘钧的脑袋上。

  大宋立国之初的一个风雪之夜,赵匡胤与赵光义兄弟密访赵普家,说:

  我睡不着,一榻之外,皆他人家,所以来见你。

  赵普说:南征北伐,正当其时,愿闻成算所向。

  赵匡胤说:我要先攻克太原!

  赵普默然。

  赵匡胤追问:你以为这样做如何?

  赵普继续默然。

  赵匡胤第三次追问: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应该这样做吗?

  赵普没办法再继续默然了,他说:攻打北汉,不怕打不下来,怕只怕一鼓而下,一旦北汉被平定,则来自于大契丹的威胁就得全部由我们来担当。何不留着它,待削平诸国,弹丸黑子之地,难道北汉还会长了脚跑掉不成?

  应该说,赵普的建议实则不过是最典型的“汉j言论”。他之所以三次保持沉默,只是因为他不想上赵匡胤的恶当,这赵匡胤明明是准备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可这么一条“j计”,最好找个顶缸的冤大头才好。赵普左躲右闪,就是不想顶这只汉j之缸,奈何这事由不得他,所谓时势造汉j,他没地方跑。

  于是只能先南后北——这就意味着,先由得门户洞开,将南方平定而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大契丹。

  首先攻取荆南之路,慕容延钊为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

  荆南之伐,了无悬念,李处耘采用了恫吓之术,挑选了十来几肥肥白白的俘虏兵,将他们放进锅里煮得稀烂,然后让大家分而食之,吃得喷香,期间就让别的俘虏们在一边看着……再故意放了几个俘虏逃回,霎时之间,荆南处处流传着宋兵食人的恐怖故事,遂不战而降。

  宋将荆南纳入版图之后,后蜀孟昶顿时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便遣赵彦韬为使,携蜡丸书一枚,密约北汉两面夹击,共取北宋。

  那使者赵彦韬果然不辱使命,半道上拐了一个弯,将蜡丸书给赵匡胤送了去。

  见到这枚书信,赵匡胤悲愤交加,他沉痛地向全国人民宣布,虽然大宋人民热爱和平,反对战争,但是面对着后蜀帝国主义如此赤裸裸的挑衅,他只能——自卫还击了!

  床上的敌人(1)

  后蜀孟昶闻知宋兵大至,顿时大怒,遂命太子出征。

  太子点齐了美貌姬妾及一众伶人,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发了,沿途吹吹打打,锦帐柔情,说不尽的写意……行至途中,突闻剑门有失,太子遂率姬妾伶人转道川东,逃之夭夭了。

  后蜀遂平,下一个是南汉。

  南汉国主刘是一个奇异的怪人。此人搞来一个波斯美女,取名叫媚猪——估计是一个极肥极胖之美女,要不然怎么会起这么有特色的怪名字?然后他又娶了朝臣李托的两个女儿,大女儿为贵妃,二女儿为美人。这么多的美女美人凑在一起,刘自然也就腾不出手来顾及宫外之事,于是他将国政全部委托给宦官龚澄枢、嫔妃卢琼仙以及老丈人李托。

  未几,宋将潘美兵下雄州。闻知宋兵大至,刘不为所动,命人征集了十余艘船,将所有的珠宝和美貌嫔妃全弄到船上去。正当刘准备登船之时,眼见得那十几艘船却突然解缆起锚,竟然随风漂泊而去——那满船的珠宝和柔弱的美女,就这样被事先登船的宦官和卫兵们偷走了。也不知道这些人后来都去了哪里,但想来一路上旅行的风景,那定然是惬意而悠然的。

  卫士与宦官们携珠玉美女私逃,让刘心里说不尽的失落。他说,不得不战了。

  刘遂建起竹木栅栏,与宋将潘美形成对峙之势。

  但是潘美却拉来了大批的农民工,给他们一人俩火把,让他们趁夜潜行到刘的栅栏前,突然举火。一时之间,但见万炬俱燃,火焰熏天,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刘所依赖的最后屏障就此化为飞灰。

  刘出降。

  而后宋兵下江南,径取南唐。

  南唐后主就是举世闻名的大词人李煜,其时他正在与十几个高僧诗玄论易,争论得较为激烈。忽一日李后主争论得累了,出门走走散步,却突见城外鼓角相闻,壁寨相连,旌旗蔽日,戈甲森森。李后主异之,细问究竟,才知道宋军已经围城十余日了。

  李后主登时大怒,遣天下第一辩论高手徐铉出马面见赵匡胤,要将赵匡胤斩之于舌下。

  那徐铉的辩才当真了得。此人见到赵匡胤之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据理力争,论辩不已,说得宋太祖赵匡胤直翻白眼,理屈词穷。

  说理不过,那就索性不讲理了。

  于是赵匡胤按剑起身,吼叫了一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由是一言而定天下。

  盖因这争战天下,原本就是没什么名目的杀戮勾当,之所以搞出来那么多的美誉之词,是因为坏事纵然可以做,但好名声也不得不要。如今被徐铉越扯越露底,赵匡胤索性实话实说了。

  但是这句话,却勾勒出赵匡胤心中对天下的思考——事实上,他的思考,与此后的任何一个史学家都没什么不同。如果说盘踞江南的李唐是睡到了赵匡胤的床边上了的话,那么,占据着燕云十六州的大契丹就等于是在赵匡胤家的大门里边安了营扎了寨。就算是他赵匡胤将床上的人统统赶走,可面对着正蹲在大门口里食马肉饮马奶的契丹武士,不信他老人家能够睡得着。

  但是赵匡胤最终还是睡着了——开宝九年(976年)十月二十日,此人安睡于自己宽敞的床榻之上,倾听着大门口传来了契丹号角之声。他一觉睡过去,就再也没能够爬起来。

  赵匡胤死,皇后急命人召儿子赵德芳,以继大宝。等了很久,终于听到门外有人进来,皇后急忙问道:德芳来了吗?

  来了——随着一声回答,赵光义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皇后大骇,顿时泪如雨下,改口叫“官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