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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地师|作者:彼岸满殇|分类:其他小说|更新:2025-07-02 16:51:04|下载:地师TXT下载
  尽此乾坤系尔身

  尔身中得天地存

  明是古今藏你我

  偏觉你我废古今〗

  左下方有行书小字落款:“承皓云东君之惠,慎奉谢留字”。

  见游方盯着这幅字,李永隽主动解释道:“九星派前掌门沈慎,三十年前拜访叠嶂派,曾在这观兰台上远望幽谷练气长啸,家师皓东真人当时刚刚为云踪观住持,与沈师伯相谈甚洽,引以为红尘外之知己。沈师伯告辞之前曾有微醉,题下这幅字,书法笔意称绝,些年我师父直把它挂在这里。”

  “好诗好书,好才思好意境,沈掌门也是风流翘楚人才啊”游方端着茶盏点头夸赞,夸了半却不好再夸下去了,气氛时变得有些沉默。

  这时静羽进来请示如何给兰德前辈安排住处,李永隽答道:“就在东院,将千杯师叔祖常居的那间静室收拾下,让兰德先生休息。”

  话还没说完,孟永秀进来了,先对游方行了礼,神情微有些闪烁的说道:“永隽师妹,兰德先生驾临云踪观,当然要恭谨接待,若是平日更应隆重相迎。可今天情况特殊,云踪观中只有我们四名女冠,让兰德先生孤身留宿于此恐有不妥。”

  李永隽抬起头,收起笑容沉声问道:“有何不妥”

  孟永秀的语气本有些吞吐,听李永隽用这种态度反问,她也豁出去了,直截了当道:“兰德前辈雅量高洁,永秀并无不敬之意。但今日若落宿云踪观中,恐惹同门以及江湖同道谤言非议。不仅对永隽师妹清誉有损,对兰德先生的声望难免也有不妥,而且我与静尘静羽恐也招讥语之诽。掌门闭关之前命你代为住持驻守云踪观,凡事要处置妥当,如此才不负师命。”

  怎么回事啊叠嶂派核心弟子也并非都是道士,当然更不可能都是女的,宗门道场云踪观大多数时候也有男修士,他们都住在东院,而女弟子都住在西院。

  般江湖往来访客通常都安置在东来宫中。

  只有地位很重要的客人才会受邀到访观兰台,当然也会住在云踪观,因为这个地方当天是回不去的,历来的成规如此。游方的身份地位当然足够尊贵,李永隽请他在东院千杯长老长居的静室中歇息,应该是最妥当的安排,放在平时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云踪观只有四名出家女冠,游方个单身大男人跑来作客,晚上还住这儿了,传出去恐怕好说不好听,容易惹人非议,不仅对他的名誉有损,恐怕还会损及观中四位出家女冠的清誉。这就是孟永秀的顾虑。

  李永隽当即面色沉:“师兄,你什么意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修之人何必自纠结兰德先生到访云踪观,我为代守住持,职责所在自应恭谨接待,岂有逐客之理如此岂不显我叠嶂派满门无礼”

  游方本来有些纳闷,李永隽留他在云踪观歇息是正常的礼数,如果要拒绝也应该是他自己拒绝。他还没说话呢,怎么孟永秀就先冒出来说这些,也显得太矫情了吧在旁边看了两眼,转念间猜到了几分原由。

  这孟永秀就是借机在找李永隽的茬,李永隽平时不擅言辞,看上去也总是很文弱的样子,但此刻却成了云踪观的代守住持。孟永秀的年纪比她大得多,入门时间更久,秘法修为也还不算低,可能心中有些不服,或者只是从宗门的角度单纯的认为李永隽并不合适担此大任,总以挑别的态度看她的行事。

  但是这人有心眼却没心机,怎么可以这么种话呢她有想法可以理解,今天李永隽单独陪游方吃饭了,还特意给他准备了酒,孟永秀看不惯,李永隽将梅兰德留宿在观中,孟永秀就更觉得不妥了,以指点的语气直接说出来了。

  她可远没有般的江湖中人那么圆滑,长年在这远离世外的道观中清修,因此表达的直截了当,很让人下不了台。

  其实不论游方与李永隽有没有私情,李永隽身为代守住持,也只能这么处置,她能把兰德前辈赶出去吗那样不仅意味着她以不堪之恶意度人,还更显得叠嶂派满门无礼

  东来宫离这里隔了两座山,山路蜿蜒有三十多里,崎岖险峻绝非坦途,就算身轻体健的练家子,午后出发,按正常的脚程在天黑前也赶不到,那样就意味着李永隽要逐兰德前辈在满充凶险的深山中夜宿。

  游方有没有本事赶到东来观是否畏惧露宿深野是他自己的事,而李永隽以及叠嶂派门人是绝对不能这么干的。

  但是这种话说出来了,最尴尬的是游方啊,他已经没法厚着脸皮住在云踪观了,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为他只要走,就坐实了叠嶂派恶意度人,弟子无礼。

  事后叠嶂派掌门以及诸长老肯定要向他道歉并责罚门中弟子,别忘了李永隽是此刻云踪观的主事之人,首当其冲受责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孟永秀。这只是点小事情,细想起来却很复杂微妙,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山中寂寥的云踪观也不例外。

  假如游方抬腿就走了,可能还有个后果:李永隽代守云踪观,这里的事应该是她说了算,结果没有约束住同门,却让到访的兰德前辈尴尬而去,绝对的不称职啊,完全辜负了师命的考验。

  唉,这个孟永秀真能找茬也不知是故意使坏,或者就是愣人个想到这里游方站了起来,拱手笑道:“今日到访观兰台,多谢诸位同道招待几位是山中道人,午后还有清修功课,梅某就暂不打扰了。”

  李永隽也站起来了,情不自禁上前两步道:“你就要走吗这么告辞,让我情可以堪又让叠嶂派何堪观中门人无礼,我自会责罚,请兰德先生就在东院静室歇息。现在已是午后,天黑之前从这里是走不出山野的,就算您真有事要办,也请明日离山,让永隽随行相送。”

  游方笑了:“谁说我明天就走我还打算在观兰台多留两天呢,幽谷群山之美,恨不能赏尽啊只是不欲打扰你等清修功课,而且为了赏此幽谷风光,兰德午后还要在观兰台上做些准备,就算是答谢诸位,也送给永隽道友个小小的惊喜。责罚门人,是叠嶂派自己的事,也是你身为住持职责所在,兰德就不过问了。今天日落十分,我邀你在观外观兰台相见。”

  原来他不走,只是自己出去逛逛,日落时分还约李永隽在观兰台相见,说是有答谢或小小的惊喜。李永隽松了口气同时又充满好奇,将游方送出云踪观大门,小声问了句:“兰德先生,你究竟要在这观兰台上做什么”

  游方微微笑:“到时候你来,不就知道了吗请放心,总之不是扫兴之事。”

  听见“扫兴”二字,李永隽的脸色不由自主微微红,带着歉意道:“我没有召集叠嶂派众弟子在观兰台迎候,就是恐扫了兰德先生雅致,没想到我永秀师兄出言莽撞,请您千万不要计较。她可能并无恶意,只是不通人情,心狭口快。”

  游方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计较我行遍江湖什么没见过,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然后又指摇对观兰台如兰花盆景般秀丽的远峰道:“我是来赏风景的,如今风景就在眼前,有些小插曲的话,或可更成佳话,只看心中是否真有雅意。”

  李永隽有些疑惑也有些期待的回到云踪观中,随即打电话通知了东来宫的郎继升长老,说兰德先生已直登观兰台拜山。郎继升吃了惊,赶紧说今日就请兰德先生在观中东院好生歇息,明日他将率众弟子到云踪观拜见。

  李永隽接着语气很平淡的提到孟永秀出言无礼失仪,将受责罚。郎继升又吓了跳,急忙追问经过,然后道:“你身为云踪观代守住持,罚她是职责所在,我事后还会责问弟子。”

  这天的清修午课,李永隽很有些心绪不宁,忍不住在想兰德先生究竟在外面干什么

  等到日落时分,夕阳在峰峦起伏的天际轮廓镀上层淡淡的金辉,出岫轻云飘荡在观兰台外,洁白的云朵也染上了落日的颜色,群山环抱的幽谷中片云蒸霞蔚。

  孟永秀被罚禁足于西院思过,免得兰德先生看见她碍眼,李永隽与静尘静羽走出云踪观大门左右环顾,随即站定身形看着观兰台左侧,不由自主发出齐声的惊叹

  游方下午干什么了他在观兰台东侧建了座竹亭。在人家地盘上私搭乱建盖个棚子,通常是很令人反感的行为,但是换种情况,假如所建之物既美轮美奂,又能与山水灵枢完美相融,而且精妙的嵌入风光美景之中,让人眼看见就觉得此亭就应在此处,此处就应有此亭,其用心幽致已是极境。

  那么无论是谁,都只会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可不是随便搭建的个亭子,亭有六柱,柱高丈二,每根柱子下端都有从山中信手取材加工的石础,既稳固又显轻盈。六角亭的每根柱子之间相距六尺,东西两个正向是前后门户,而南北四个侧向有亭拦,编竹而成美人靠的造型,可倚栏而坐也可凭栏远眺。亭高丈八,双层六角直挑棱檐。

  竹亭通体呈青翠色,均匀洒布着天然形成的金黄色条纹装饰,座落在观兰台东侧地势较高较平的整体山岩上,也恰好是穿出叠嶂大阵走向云踪观的路边,在此刻云蒸霞蔚的落日景色中,宛若碧玉纹金的仙境琼阁。

  附近山中特产种金玉竹,杯口粗细,通体碧翠如玉,竹竿上却有道小指粗细的金黄色竖纹,节节交错分布。

  游方在山中削竹为器,不用根钉子或绳子,梁柱椽檩的结构完全按照斗榫卯接的古典营造法式,阑干则用细竹枝和竹片以竹艺编织穿接的手法,从午后到日落短短的时间内,便已将竹亭建好。

  游方正站在竹亭前,左边是镀上落日金辉的葱翠山峦,右边是映染夕阳霞光飘云幽谷,他面带微笑说道:“永隽道友,兰德建亭座,邀您在此共赏青城幽境。”

  第三百二十九章 谈情字话山川

  李永隽既惊且叹间忘了说话,看着竹亭以及亭前的游方,神情时有些痴了。这时年纪最小的静羽回过神来说了句:“好漂亮的亭子,是兰德先生个下午建成的吗真是神仙手笔啊您若不是风门前辈,就是去做竹艺的话,也绝对是代蔑匠宗师”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尤其是李永隽几乎笑弯了腰,银铃般的轻笑声飘荡在观兰台外的彩云霞光中。

  这天夜里,游方没有留宿云踪观,但也没有离开观兰台,就坐在竹亭中欣赏幽谷夜色,而李永隽与他并肩而坐。

  两人远望夜幕星光笼罩下的青城山峦,直默默无言,直至入夜已深瑶草凝露之时,只听李永隽发出声轻轻的叹息。

  游方开口问道:“永隽,此番见面,总觉你心有忧思,是何故”

  这话问的,李永隽对游方是什么心思,游方能不知道但李永隽开口却答了另件事:“家师闭关,命我代守云踪观,我清楚她的用意。历代云踪观住持皆有神念之功,数百年来从未例外。只可惜我自幼修习叠嶂秘法,至今尚未得门径,比不得月影仙子那等人才,恐愧对历代祖师及师父啊。”

  叠嶂派传承真是了得,虽然弟子不多,在江湖上也不是很张扬,但历代都有神念高手镇山。其他各派不是没有神念高手,但不能说每代从无例外,就以当代江湖而言,寻峦派传承相对式微,却有位包旻,张玺也刚刚堪破了神念之境。而消砂派近几十年来发展的非常快,堪称风门大派,高手虽不少但迄今为止并无人突破神念之境。

  再比如九星派,沈慎楚芙秘法境界皆不弱,但离神念之境总还有线之隔。而叠嶂派历代云踪观住持都是神念高手,想当年皓东真人接任云踪观住持之时尚无神念之境,但在山中修炼十余年后也迈过了这道门槛。

  这听上去很神奇,但游方并不觉得不可思议,观兰台就是处世外清修宝地,最难得叠嶂派历代祖师在此打造了座叠嶂大阵,汇聚整座青城山的地气灵枢。有悟性有机缘者在此滋养形神,收获自会比别处大的多。可是这滚滚红尘中,又有多少人能安守世外深山,同时又能得世间种种感悟机缘

  做为个整体传承环境来说是这样,但具体到个人,面对这种传承历史自然会感到种压力。李永隽的修为不低,但自觉突破神念之境的机缘多少有些渺茫。世间有能力有才智有条件又能下苦功修炼者如张玺,突破神念之境的机缘也来的非常之难或者说非常玄妙。这种事有规律但谁也说不准,不像上学混文凭到时候考过了就能毕业。

  在南海初遇梅兰德,李永隽曾亲见他与詹莫道动手,生死之间当然无所保留,论功力当时他并不比李永隽更深,论秘法境界也差不多。但今日再见他建成这座竹亭,李永隽意识到兰德先生已突破神念之境且已有万物生动之感悟,否则再巧的手艺再精的学识,半日功夫也完成不了这种工程,因此就更加感慨了。

  游方明白她的意思,语气悠然的劝道:“各人的经历机缘福报不同,本就不是强求之事,你还年轻,而且已经是当今江湖年轻代的出色高手,何故有此之叹你自幼并非是为云踪观住持之位而修秘法吧感悟山川之美滋养形神之妙而已,若不失其本意,便是天人自然之趣。”

  李永隽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是我自己想多了。我见过影华师叔那等仙子般的风采,难免心生艳羡,又见到兰德先生如今已悟万物生动神念之境,自觉惭愧因此感叹。我何必想那么多呢出家清修之人,实不必挂碍这些啊兰德先生建此亭邀我赏青城风景,还是莫负眼前天地之良辰美意,此番青城之游,风光中您印像最深的是什么”

  当然不能回答就是永隽,那样就有调戏之嫌了,游方沉吟着答道:“自古青城天下幽,我这路而来,感受最深的就是幽境,思吾最多的也是这个幽字。”

  游方坐在竹亭中,居然对李永隽讲解其文字来。幽这个汉字,以形传神,知形而会意,在最早的甲骨金文中,它像是盏灯中两缕丝芯燃起的火光。光焰本应明亮,可明暗相成,这样的盏灯光让人联想到的却是笼罩四合深远的夜色。

  尔雅述“幽,微也”,又述“幽,深也”,幽字乃深远精微的蕴意。到东汉时许慎著说文解字,从小篆的字形有所误读,认为幽字从山形而会意,并述“幽,隐也。”其实幽字的原意非隐幽,非不可见,只不彰显,非是不明,而是不言。

  今日之游方早已不是当初中关村站街卖碟的小混混,他有家传册门的功底,又在吴屏东门下受教,后来着实下了番苦功治学,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当他讲解这个幽字时,李永隽看着天上的繁星默默无言,但眼神也明澈如清朗星空。她对他的心意,其实用这个字已经讲透了,他很明白,似是男女之情又非普通的男女之情。

  远山眴兮杳杳,深谷孔静幽默,游方还在不紧不慢的讲述这个字。数千年传承至今的汉字,人人会写,却不尽知每个字本身也有它的灵性所属。幽字如今的用法五行属土,微意从火,人也有五行感应,脾属土心属火,此字若与人之感悟相应,由脾性而微察心意,不言而自明。

  游方最后道:“青城天下幽,这字所道出山川之情当真耐人寻味,若谈神念之功,最终境界是山川有情,体察万物生动而后何感山川有情今日得字之悟,青城山川之情难言,用幽字而解。”

  李永隽喟叹道:“兰德先生入青城而悟神念至境,山川在此赏赞由人”

  游方却摇头道:“我还差得远呢,无非是窥见丝寻幽之径,尚未登临境界之巅,略悟修行所求,自知将来用功罢了。”

  李永隽终于笑了,笑容在夜色中几乎淡的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她微笑着说:“多谢兰德先生讲解幽情指点永隽,我真的明白了,自不会再有方才的叹息。只是仍觉得有点遗憾,我邀您来赏这幽谷中的仙游灯火,可惜那青城仙灯并不常见,看来今夜无缘。”

  游方也笑了:“寻幽既有获,何必遗憾呢你见过那青城仙灯,那不妨就在此时此地共赏。”说着话他取出了枚花瓣状的东西,如半透明的碧玉,似有点点星光在其内游移,正是李永隽在庐山所赠的“云中星光”,两人眼前的场景悄然而变。

  只见幽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似灯烛又似星光,在夜色中游弋飘荡,初始只有几十盏,渐渐变成千百点光毫,时聚时散时明时灭,真如仙游星河。眼前就是青城幽谷真切的景色,而游方又展开胸臆画卷,以那枚云中星光为灵引运转心盘,元神心像之中,真真切切展现了青城仙灯这静夜奇景,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过。

  直接将画卷意境印入李永隽这种高手的元神并不简单,可游方此时并无斗法之意,李永隽的元神也毫不相斥,融谐而共赏。两人再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在竹亭中,直至天色微明,元神心像中那点点游弋仙灯方渐渐隐去。

  游方收起了云中星光,却见李永隽不知何时已解开了道士发髻,在晨风中青丝披拂,手中拿着游方上次送的翡翠玉簪,幽幽道:“兰德,永隽并无他念,今日能不能求你件事”

  游方当即就明白了,很自然的接过玉簪道:“此簪是我所赠,愿为君挽髻簪发。”

  在天边初升的霞光里如仙境琼阁的竹亭中,游方亲首为李永隽挽起秀发,编成高髻,将那根玉簪插在发髻中。这发髻看就是道士髻,却非常精雅别致,与平常所见的道士髻都不太样。

  李永隽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很好奇的小声问:“兰德,这是什么髻”

  游方:“自古道士发髻,簪法有很多种,但不少已经失传。我小时候学过种女冠的簪法叫飞云簪,还有种道士的簪法叫飞龙簪,非常别致好看,名称也很传神。此刻给你挽的就是飞云簪。”这话倒没撒谎,他大舅公莫正乾平常挽的发髻就是飞龙簪,为逗小时候的游方玩,曾教过他这两种簪法。

  李永隽:“飞云簪好名字,我好喜欢,谢谢你郎继升长老今天将率众弟子到云踪观来拜见你,我也要率观中弟子做早课,然后还要做些准备,请你先去观中休息吧。”

  游方起身背手望着天边道:“我已经休息的很好,就在此亭中等郎长老。”

  游方所建的这座竹亭当然被保留下来了,成为观兰台上处永久的景观。露天竹建很难百年不朽,但是叠嶂派高人以神识淬炼竹材使之不失青金之色,而且历代弟子的修葺完全依照游方所构建竹亭的原样。

  此亭在云踪观的典籍记载中叫“谈幽亭”,为代地师宗门梅兰德亲手所建。但是在亭上却挂有块竹扁,上书“兰隽亭”三个字,是叠嶂派掌门李永隽亲笔所书亲手所刻,至于为什么写成兰隽亭而不是谈幽亭,李永隽从没解释过,也没人去问。

  在竹亭东面的片山壁上,有块岩石被削平,上面刻有“幽游”二字,这是两个字从上到下信手笔勾成,据说是位误入观兰台的游客所书。当时李永隽思及兰德先生亭中之语,见到这位游客的留字,于是将它刻在山石上,也许是提点后世传人的种注解。

  而这位误入观兰台的游客,游方居然还认识,就是当初在重庆遇到的那位化名“周梦庄”先生。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郎继升带着东来宫中叠嶂派众弟子天刚亮就出发了,在午饭前赶到了云踪观,拜见接待之事不必细说。郎继升还因为弟子孟永秀的莽撞开罪表示歉意,不料却在观兰台上见到了那座竹亭,获悉兰德前辈昨天就在亭中与李永隽赏夜色谈幽境,连连赞叹不已,心中暗道这位小前辈真不简单,随意间就能化尴尬为美谈。

  游方本就没打算立刻离开此地,观兰台是绝佳的修炼道场,正可静下心来体悟万物生动,窥见那山川有情的线灵光。最难得这里有叠嶂派历代祖师所布下的山水大阵,汇聚青城山灵枢于处展现,游方也想借此机会好好琢磨其中妙趣,同时等待师父刘黎的消息。

  既然兰德先生在,郎继升长老当然不可能只在观中留四名女冠,他率几名弟子也住到了云踪观的东院陪同,凡事也方便照应。游方也就入宿云踪观,总不好天天在亭子里坐着呀,他在观中又住了三天。

  游方与李永隽在竹亭中谈幽的夜里,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却是白天,朝和集团总部,无冲派议事的秘室中,有两个人也在说话。只听唐朝尚对站在桌前的黑衣人道:“叠嶂派那边已经发来消息,梅兰德从山中秘径突然到达观兰台,事先未通知叠嶂派弟子,看来时候到了。”

  身着黑衣的唐半修就似道阴影,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很飘忽:“二哥,我已经按你的吩咐集合无冲派核心精锐秘密出发,分不同的路线赶到成都汇合,你真能这么确定吗”

  唐朝尚面无表情地点头道:“想当年刘黎本人就常在青城山中修炼秘法,与叠嶂派的关系非同般。而观兰台前临绝壁深谷,又有叠嶂大阵掩护,山中只有条路能够到达,再有高手坐镇,是举行地师传承仪式最稳妥的所在。梅兰德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连叠嶂派的结缘长老事先都不知情,你说意味着什么”

  第三百三十章 最后的棋子

  唐半修想了想:“如此说来,刘黎恐怕很快就会出现在观兰台,我们明天才动身,能赶得上吗”

  唐朝尚:“地师传承仪式可不简单,那秘传心盘之功容不得半点闪失,今日之刘黎要想发动也须聚毕生之功力,形神融入地气灵枢心斋三日,做好了准备才能开始。时代不同了,从这里赶到成都跨越半个地球,如今只需要天多,刘黎此刻还未出现,我们完全来得及。”

  唐半修皱了皱眉头道:“你就那么信任郎继升吗焉知这不是个陷阱”

  唐朝尚手扶桌面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中有丝少见的疲倦:“很多年前我就猜测,刘黎若举行地师传承仪式,最合适也最让他放心的地点就是叠嶂派的观兰台。这些年我直想从叠嶂派内部做文章,暗中下的功夫比其他任何派都多,直到最近几年才找到破绽逐渐入手,收买了个郎继升效力,不知不觉间积习渐成为我所控,他想反悔也已经晚了。

  况且我从未要求他做过任何事,如今也不需要他出面与叠嶂派或刘黎师徒发生任何冲突,仅仅是暗通消息而已,他已经做了,我不再需要他帮别的忙,甚至不怕他反手对付我,自会率人出现在观兰台,在最合适的时间做最后的了断。“

  唐半修又提醒道:“假如郎继升骗了你呢”

  唐朝尚:“他骗不了我,刘黎若在观兰台上心斋,天地灵气亦将为之所聚,借助叠嶂大阵可省却不少功夫,远望地气自然能看出来。他旦开始,就不能再停下来这就是为何要准备的如此周详的原因。”

  唐半修有些疑惑的问道:“二哥,你对地师传承仪式如此了解”

  唐朝尚:“那是当然,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几十年来直在搜集有关的资料,就算刘黎从未提起,但千年以来历代地师传承总有线索留下来。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时机动手吗秘授心盘之时仪式不能打断,传法之人也将耗尽神念之力,暂时不能运转任何秘法,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唐半修哦了声:“原来如此,刘黎是动不了手的,那么最大的威胁已除,只有守护观兰台的叠嶂派弟子才是麻烦。听说皓东真人闭关,千杯道人远游,但消息未必属实啊,就算郎继升没有撒谎,这两人届时也很可能出现。”

  唐朝尚冷冷笑:“刘黎不可能大肆张扬,所以才会选在观兰台秘传心法,叠嶂派弟子本就不多,有高手又怎样我为此筹划了几十年,等待的就是这击,精锐尽出,就是为他们准备的。此战之后,郎继升若存异心,这枚棋子也没用了,他若没有异动,那么大势已成别想再回头,将是叠嶂派硕果仅存的前辈长老,就由他来执掌叠嶂派,为阁主所用吧。”

  唐半修又提醒道:“二哥手中最后的棋子不止郎继升,安佐杰这把刀隐忍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调集心腹在中国境内聚集,好像还在搞训练。”

  唐朝尚:“他想什么,我明白,我看着他次次受挫,也变得越来越聪明,聪明的安佐杰是强大的,这次我将命他率众入川,无论是皓东真人或者千杯道人,就他来对付吧。他只要不公然与组织反目就必须得去,自从梅兰德搞了那个悬赏花红之后,安佐杰早已被捆绑在这条战船上,他想躲是躲不掉的。”

  唐半修欲言又止道:“安佐杰怎会与组织反目,他心里想要的是整个组织只是二哥你”

  唐朝尚:“你是最了解我们兄弟的人,我和大哥不样,心里很厌恶现在这个地方,不想把骨骸也扔在这里,自知人生大愿太执着,最后去做个了断而已。这些年的准备,最后的棋子都用在今日,我当然希望能够全身而退,就算不能也无所谓。半修,最后托付你件事。”

  唐半修赶紧上前步道:“莫谈托付,二哥交待便是。”

  唐朝尚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我做足了准备,也不敢保证把握切结局,凡事要想的周密。如果我此去不回,而安佐杰回来了,你杀了他”

  唐半修双肩微微震:“二哥莫要这么说,我当然要与你共同进退。”

  唐朝尚摆了摆手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届时我们分兵两路,你带批人守山外,我带另批人进山,在仪式结束之后手刃刘黎,安佐杰带人随我前去,若遇叠嶂守护弟子阻拦,便由他来出手。你定要记住,过了约定的时辰还不见我下山,就立刻赶到无冲派在境内秘密内堂等待阁主,以我的名义将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交给她,如果安佐杰回来,便杀了他。”

  唐半修接话道:“我杀了安佐杰,以阁主的名义,然后由阁主通知江湖风门各派,她诛杀安佐杰剿灭无冲余孽,得其传承秘籍”

  唐朝尚连连点头道:“半修,你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我心意的人,如果我与刘黎同归于尽,这便是最后的安排。她已在江湖风门现身,陪同梅兰德起亲密无间,如此才能让无冲派传承正式回归。她是我的传人,我完成人生大愿所留的希望,我未完成的事情,等待她来完成。”

  唐半修叹息声沉默良久,这才抬头说道:“虽然明知二哥报着必死之心,我也不希望看见这种事情。假如真的你没有回来,而安佐杰能回来,当时的情形可想而知,绝对不能再把此人留给阁主。”然后他环顾四周又问道:“假如真是这种最坏的打算,这里的切,就这么放弃了”

  唐朝尚也向周围看了看,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很远的地方,也叹息声道:“虽然这个组织是我帮着大哥手建立的,但我内心并不喜欢,无非是因为它能助我完成大愿而已。我这生除了件事之外,其余的都能放下。我已经将无冲派传承的基业所需准备好,都是留给阁主的,另有份资产是留给你的。至于朝和集团这个组织,在我大哥被刘黎所杀的那天起,就已经不存在了。”

  两人又沉默了半天,还是唐半修先开口说话:“尽启组织的精锐,也动用安佐杰的心腹力量,在观兰台绝地对付叠嶂派,应该是有把握的,二哥也不用担忧太多。只是若走漏了风声,也要防着江湖风门各派高手来救援,二哥不会没有考虑吧”

  唐朝尚笑了,反问了句:“我们在风门各派布下的棋子,如今还有多少”

  唐中修想了想:“经过梅兰德这么折腾,基本上损失殆尽了,如今还能用的枚棋子只剩郎继升。”

  唐朝尚却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记得龙楼派还有个王光宇。”

  唐半修:“此人无用,虽然早就被潘翘幕收买,得了我们不少好处,甚至贪得无厌,但本人秘法修为始终般,在龙楼派也毫无作为,无论哪方面都是个废物,半点用处都没有,当初潘翘幕是看走眼了。”

  唐朝尚:“怎可能人人都似詹莫道那王光宇不仅是个废物,而且是个贪佞背主的小人,与安佐杰样该死,但他与安佐杰不样的地方就是太没用了。但有用无用不在于棋子而在于棋手,该让他发挥点作用了,我们出点差错,让龙楼派自己查出内吧。”

  唐半修:“二哥想下弃子吗自从安佐杰在南昌动了梅兰德之后,风门各派确实都在留意自查,想找个差错给出线索,龙楼派查出王光宇的猫腻很容易,他之所以到现在还平安无事,只不过是因为没人把他当回事。”

  唐朝尚轻轻用手指敲着桌面,五指连击就像在弹钢琴,低头看着桌子道:“棋下到这个程度,有什么子都该发挥作用了,龙楼派只要审问,王光宇就会交待出安佐杰的藏身处他们在江西景德镇建立的秘密据点所在。”

  唐半修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江湖各派高手都将被吸引到那个地方,围剿安佐杰在境内建立的巢岤。”

  唐朝尚将桌面敲出音节来了:“是啊,我会提前通知安佐杰,他的巢岤已暴露,风门名派将来围剿,命他带着心腹手下赶到四川与我汇合。”

  唐半修沉吟道:“此举也转移了各派高手的注意力,刘黎想秘密举行传承仪式,那就让切都成为秘密吧,只是时机要掌握的非常准。阁主已经入川了,她与梅兰德很亲近,或许能查到他的行踪,以这孩子的脾气,若知道你要去,她恐怕也会去的。”

  唐朝尚摇头道:“不,安佐杰必须去,我也必须去,但她不能进入青城山她是唯不能参与此事的人,这不是她的决战我会亲自下令的,这是我最后的师命,她会听从的,她从来都没有辜负过师命。”

  唐朝尚确信刘黎会在观兰台举行地师传承仪式,而游方来到此地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观兰台的确再合适不过对于这个期待已久的仪式,游方心里很好奇,他对此地了解还远不如唐朝尚那么多。

  唐朝尚和游方都这么想,云踪观代守住持李永隽也隐约猜到了,至于这几天直在云踪观陪着兰德前辈的郎继升长老更是这么认为的。然而事实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在云踪三天后的黄昏,游方突然接到师父刘黎的电话。

  当时他正坐在竹亭中与郎继升和李永隽问论叠嶂玄机,手机响了,观兰台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有手机信号。看号码很陌生,接通了听见的却是刘黎的声音:“梅兰德,你在观兰台吗”

  听这称呼就有些不对劲,老头以前要么直呼其名游方,要么叫他小子小游子徒儿,从来没有叫过他梅兰德,这个称呼不应说给游方听的,反倒更像是说给别人听的。果然,游方答了句:“是的,我正在观兰台。”老头紧接着又问:“和谁在起”

  这分明就是问他还有谁在旁边能听见的意思,游方如实答道:“叠嶂派结缘长老郎继升,云踪观代守住持李永隽。”不说实话也没用,这么近的距离,亭中另外两人完全能听见电话传出的声音。

  这时李永隽已经站起来了:“兰德先生若有私谈,我与郎长老先回避。”

  游方还没说话呢,刘黎在电话那边好像也听见了,说了句:“不必叫人回避了,这两人完个信得过,理应坦荡。”

  游方则抬头笑道:“二位不必回避,这是在叠嶂派的观兰台上,兰德岂有猜疑之心”

  见郎继升坐着没动,李永隽也就坐下了。刘黎在电话里告诉游方,另约了个地方与他见面,有重要的事情处理,言下之意应该就是地师传承仪式。老头要他七天之后赶到四川省巴中县个叫从容山庄的地方住下,届时自会与他再联系,让游方不必着急也不必提前赶去,可以在路上好好玩玩。

  这番话声音说的非常低,就似细细的耳语,假如郎继升或李永隽想偷听,也必须凝神仔细感应,普通的耳力是听不见的。他们究竟有没有刻意“偷听”游方也不清楚。

  游方很意外,老头临时换地方了,看来地师传承仪式并不在观兰台举行,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所在吗刘黎生行遍天下山水,想找个好地方并不难,难道是听说皓东真人闭关千杯道人远游,对叠嶂派的弟子守护之力并不放心,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或者早就想这么虚晃枪这些只有见到他老人家时才能问清楚了。

  刘黎约游方见面的地点是巴中县的从容山庄,没说怎么走,只让游方自己找,很好打听的个休闲度假山庄,用梅兰德的名字办手续入住就行。

  老头最后提高声调在电话里说道:“兰德,此事绝密,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哪怕是叠嶂派其余弟子也不可获悉”这句话郎继升和李永隽倒是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很简短,从头到尾刘黎都称呼游方为梅兰德,而游方根本就没有称呼老头的名字,理论上,旁听电话的人并不知他在与谁交谈。挂断之后他对郎继升和李永隽拱手道:“这几日多谢款待,兰德打扰的时间也不短了,有机会欢迎到广州白云山作客。有位长者找我有要事,明日就将告辞。”

  “兰德,你这就要走了吗祝你路顺风”李永隽看着他欲言又止,明知道他不会永远留在云踪观作客,却总想着他能多住几天。

  郎继升长老也起身行礼道:“兰德先生既然有事要办,郎某祝你切顺利既然明日就要动身,今晚就在这亭中略备薄酒为您送行,定要多喝两杯永隽师侄也不必遗憾,兰德先生今后定还会常来作客的,对吗”

  游方答道:“如此寻幽佳处,当然乐意再访。”

  郎继升顺嘴多问了句:“请问兰德先生将去往何处,我派车送您。”

  游方摆手道:“我从哪条路来,便从哪条路走,就不必客气了此去有要事,行踪也不欲张扬,希望二位暂时替我保密,就当我还没有离开云踪观。”

  郎继升与李永隽当即点头道:“那是当然,我们就对外宣称兰德先生在云踪观东院闭关感悟秘法心得,也将严令了解内情者不得外传。”

  当晚郎继升在竹亭中设宴为游方践行,第二日天不亮,游方就穿过叠嶂大阵攀下观兰台侧的绝壁深崖,悄悄的离开了这里。除了云踪观中几名核心弟子之外,其余众人并不清楚他已经走了,包括东来宫中驻守的叠嶂派弟子,都以为兰德先生在云踪观中闭关呢,心里还觉得挺纳闷的。

  就在游方离开观兰台的这天早上,当他已穿行幽谷中时,初生的太阳才照耀在云踪观的飞檐上。遥对幽谷,如兰花盆栽般的远山此刻看来更加青翠秀美。而唐朝尚就在靠近峰顶的株树下静静的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