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实在吵死人。
“吵死了!”房门终于“霍地”又打开,露出夏莉安凶巴巴的母老虎脸。
“哪,”迟钝的小武伸长手臂,把电话送到夏莉安胸前。“爸爸要跟你讲话。”
“讲什么?”母老虎沉着脸,没好气。
“不知道。”小武把电话直塞过去,一溜烟跑到客厅玩电玩游戏。
“干么?”夏莉安不甘不愿,气很冲。
“想跟你说说话,听听你的声音。”那声音低且沉,忽然地发黏。
“你到底想干么?有事情快说,废话就不必说。”也不知为什么,她火气会那么大。反正今天从看见他开始,她心里就很不舒服,那个汉堡吃得不知有多憋,差点噎死她。
“生气了?”
又来这一招。夏莉安觉得烦透,大声说:“对!我就是生气。怎么样?不可以吗?”
“为什么生气?”那边尽是温言柔语,软得不得了。
为什么?问得夏莉安语塞。
是啊,为什么生气?他带女人跟小武见面吃速食,关她什么事?她干么生气?干么不痛快?
“你跟女人约会,干么拖我下水?”看他们卿卿我我,还要装笑睑,烦透人。
“冤枉啊。”他喊冤。“我怎么知道会遇到你,小武又硬要拉着你。嗯,你不喜欢吃汉堡?”语气忽地一转,问得——又似试探——小心翼翼。
“难吃死了。”
“嗯,那么,改天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不必。”她不领情,甚至有气。“要吃,跟别的女人吃去。你女朋友不是很多,少在那里假殷勤。”
“又冤枉我了。小夏,我是诚心诚意的。”
他?胡氏公子?胡大律师?史上最没节操的一个男人。诚心诚意?
“嗤。”她嗤一声。“你跟一万个女人约会都不关我的事。少再烦我。”
“嗯,你在意我跟其他女人约会吗?小夏。”那低沉又滑腻的声音,突然问她个措手不及。
“谁……谁在意了——”叫她不防,结巴起来。
“你嫉妒了?嗯?”尾音那样低荡,要荡入她心窝。
“你少臭美了!”心口一阵奇袭,没来由地心虚慌张,脸颊一阵莫名的燥热,她对着话筒愤愤吼叫一声,挂上电话。
嫉妒?她?
拜托,她想都没想过!
她大叫。她干么要嫉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气势越来越虚,叫声越来越小,姿态越来越慌。
想都没想过。但突然地,禁不住开始去想了。
她嫉妒吗?为什么?又为什么觉得心里不痛快?
他跟女人来来往往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讨厌他,觉得他没节操?
她在意吗?为什么?又为什么觉得心里憋?
他爱跟哪个人约会是他家的事,她干么生气,看了烦躁?
为什么?为什么……
“小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桂枝姑妈不满地叫她一声。
“啊?”夏莉安猛回神。
“看你!想什么都出神了,都没在听我说话。”
“我有啊。可姑妈你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些。”心虚的辩解。她居然想得走神,那个“祸害”真讨厌。
“那你到底觉得怎么样?林小姐不错,跟你爸也挺配的,你爸却一推三拖,你也劝劝你爸。”
“姑妈,爸的事让他自己做决定,你就别再操心了。”
“等他自己做决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看等到你结婚生孩子他都还在那里『再看看』。你爸啊,不用力推他一下是不行的。”桂枝姑妈大大不以为然。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硬塞啊,总要爸爸喜欢才行。”
“所以我才要你劝劝你爸。他老是推说忙或不适合,不多见面聊聊,交往看看,怎么会知道适不适合、喜不喜欢。”
那就是“化学作用”的缘故关系吧。桂枝姑妈介绍的这些人都没能让他老爸有那种“看一眼就触动了什么”而想见一见的感觉。但夏莉安不敢跟桂枝姑妈说这些什么化不化学作用的,省得她啰嗦。
“反正爸自己都不急,姑妈,你就别操心了。”或许她老爸心里还想着她妈,心里影子还淡不掉的关系吧。
感情成了习惯,改变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不变”是一种习惯,一种旧情绵绵。
她老爸,或许还陷在那种“旧情绵绵”里。
“不急怎么行!我就怕你爸老是跟尚斌在一块,被他带坏了,找了个花枝招展、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胡公子尚斌先生在桂枝姑妈眼里,风评实在坏。
“不会的,爸又不是小孩。”
“那可难说。我认识尚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个尚斌啊——”
话声未落,大门喀嚓一声!哎哎,说鬼鬼就到,说妖妖就来。
跟在她老爸屁股后进门的,可不就是那胡大律师花花公子尚斌先生!
“在谈我?”胡公子很有自知之明。
“说你会带坏我爸。”夏莉安不假思索。
胡公子露出一脸又遭受天大冤屈的委屈表情,很无可奈何说:
“学长,看来这个引诱你堕落的罪名,我是背定了。”
夏贤良抱歉地看看他。倒不是为这桩。人是他找来的,来给他抵挡壮胆;换句话说,来当炮灰的。
“坐吧。”特地带小武去李美静那儿,怕大人间可能的争执影响到小孩。
今天,是非跟他老姐摊牌不可。
“你自己知道就好。”桂枝姑妈火力十足。“你最近倒来得挺勤,时间那么多,当律师的有那么闲吗?”
“是我——”夏贤良开口,老实要承认是他找人来“帮场”,胡尚斌阻止他,笑说:
“儿子住在学长这里,我这个老爸总得常来看看,尽一下责任。再说,我脸皮厚,从以前就常来打扰学长的嘛。”从上次以后,他没有再提带小武回去的事,越发往夏家跑得勤,倒是真的。
“真要尽责任,就把儿子带回去。我看你没事跟贤良在一起,带他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认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怕不把贤良带坏了。”
“桂枝姐明察秋毫,我怎么敢。”胡尚斌稍敛住笑,正经一点。“小武的事,麻烦学长这么多,我也很过意不去。”
“姐,”夏贤良对其姐的话不以为然。“尚斌什么也没做,你别冤枉人。”
“你还帮他说话!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上次跟林小姐见面的事,尚斌干么去了?我看一定是你出的主意,对不对?尚斌。”
“我跟天借胆也不敢哪。那天学长是真的忙,脱不开身,我才跑那一趟的。”一脸无辜,就差没指天发誓。
但再逼真,也骗不过桂枝姑妈的法眼。一双锐利的小眼,把胡尚斌从头扫到脚,警告说:
“尚斌,我可是把话先说在前头,贤良的事,不许你再在一旁瞎搅和。听懂了没有?”
“是,桂枝姐。”堂堂大律师,只有恭谨听训的份。
夏莉安勾勾嘴角。“恶人”就是要有“恶人”治。
胡尚斌瞥到她幸灾乐祸的笑,眼波交流,他眨眨眼,很痛心似。她则对他扮个鬼脸,无声说了句“活该”。
“贤良,”桂枝姑妈朝弟弟进攻。“你到底不喜欢林小姐哪点?林小姐模样不错,脾气又好,端庄不花俏,每个人见了都称赞,你究竟是哪里不满意?”
“林小姐没有哪点不好。只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不去跟人家见见面,怎么会知道有意思没意思。”
“姐,我说过了,我暂时没打算再婚,你不必替我费心了。”
“我又没有逼你一定非得再结婚不可,只不过是要你跟对方见见面,认识一下而已。”
“我又没那个意思,那样岂不是耽误人家,浪费人家的时间?”
桂枝姑妈翻白眼。“连见个面都不肯,有意思当然也变成没意思。小莉——”拖夏莉安下水。“你也帮姑妈说说你爸!”
夏莉安却说:“姑妈,爸既然没那个意思,你就别再勉强他,不必替他操心了。”
“怎么连你也——”桂枝姑妈简直气结。方才有嘴说到没沫,就是要拉侄女到一国,没想到他们父女倒同一条阵线。“姑妈是为你爸着想。你也不想想,等你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了,你爸一个人七老八十的,孤家寡人一个,谁跟他作伴、照顾他?”
“桂枝姐,”胡尚斌懒懒说:“你为学长好,替学长着想,大家都明白。但容我说句不好听的,人做什么事,口口声声说为谁好替谁着想,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受,到头来,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为自己心安,为自己良心过意不去,为自己虚荣、责任或慈善心得到满足。为这、为那,为的到底都只是自己。所谓『助人为快乐之本』,快乐的还是自己,因为自己的某种意识得到满足了。”
简直是在找骂的。在老虎嘴上拔牙!
桂枝姑妈火山爆发,指着他鼻子尖声说:“你说什么?你说我都是为了满足自己?胡尚斌,你是什么意思!”
胡尚斌乖乖站在那里挨骂。
“我是好心给驴吃了!”桂枝姑妈气得嘴抖。“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替他担心这个、烦恼那个,结果他不领情不说,还让人那么说我!”
“姐,尚斌没那个意思。”夏贤良赶忙打圆场,一边朝胡尚斌递个眼色。
“桂枝姐,都是我不好。”胡尚斌陪笑脸。
坏人他来作,桂枝姑妈他得罪,转移暴风中心。
切,这么会作人,难怪她老爸被这个学弟吃得死死的。冷眼旁观,加心存偏见,夏莉安可不像他老爸对这家伙那么感激。
“算了,我不管了,你们的事我都不管了!我什么也不管了!省得又被人家说我存心不良。”桂枝姑妈委屈生气地嚷嚷。
“姐!”夏贤良挺无奈。
“不必叫我了,你家的事我也不管了!”
“算了,”夏莉安皱皱眉,忽然说:“姑妈,你也别生气了。爸不相亲,我来相亲好了。”
一颗大石丢进池子里,惊皱一池春水。
“真的!?”桂枝姑妈大意外,不敢相信,但两只眼睛立刻发亮,火气也神奇地立刻消散。
“不行,我反对!”胡公子脱口而出。
“你反对什么?”桂枝姑妈不高兴且不以为然地斜瞅他。
正是夏莉安要说的。奇怪地看看他。这个人专门搞破坏来的!
“关你什么事?”对他的“干涉”不怎么痛快。
倒是夏贤良只是淡淡地看学弟一眼,看得意味深长,并没说什么。
“啊,嗯,因为……”口齿一向伶俐的胡大律师一时竟语塞,说了堆虚词。
电话不巧响起来。夏莉安离得近,就近接了电话。
“莉安吗?我是蓉蓉。”
怎么又是这个人!
“有什么事?”感觉好像被橡皮糖黏住,实在不怎么舒服。
“嗯,我是想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忙。”
“不用了。我又没帮你什么。”
“真的很谢谢你。你人那么好,个性又开朗,所以也都认识那么多朋友,像江川平,还有那个胡先生,不像我……”
来了!这才是她打这电话的目的吧?
“嗯,那个胡先生,你是怎么认识的?”张蓉蓉迟疑一下,小心翼翼说着。
“倒楣认识的。”她这个“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被她料得准准的。
“你们好像很熟。那个小朋友好可爱,是他儿子对吧。看不出来他有那么大的儿子了,那位小姐也不像他太太,而且他看起来满年轻的。对了,他是做什么的啊?”闲聊似的家常语气,顺带不经意般地提及,却处处旁敲侧击。
那天只是简单介绍,张蓉蓉没机会知道太多,敢情打电话来探听。夏莉安烦不过,粗声说:
“他在这里,你自己问他好了。”把电话丢给胡尚斌。“哪,找你的。”
胡尚斌先有些讶异,接过电话后,表情敛住,看了夏莉安一眼。听耳畔一个软柔细气的女子声音轻响,他礼貌说:
“是的,我记得。你好,张小姐。”对待客户似的口气语调。
除了夏莉安,其他两双眼都盯着他。他明快果断,两三句解决掉电话,说:“是的,我跟小夏很熟,跟自己人一样。不好意思,张小姐,我们正有点事在谈,有机会再聊。”
三两下便挂断电话。埋怨似地又看夏莉安一眼。
“女人都打电话到这里来找人了!”桂枝姑妈不明就里,不满地皱眉。
“是小夏的朋友,前些天凑巧遇到。”夏贤良表情也满是疑惑,胡尚斌对学长解释。“才见过一次面,并不熟。这该问小夏才对,忽然就把电话丢给我,我也很意外哪。”
夏莉安瞪瞪他,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反驳,只觉得不管说什么,莫名地好似有种“争风吃醋”的别扭感,只能闷哼一声。
桂枝姑妈也懒得管胡尚斌的事,重提先前的事,兴致勃勃,精神都来了。
“小莉,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告诉姑妈,姑妈包准帮你介绍一个老实可靠条件又好的对象。”
“随便啦,无所谓。”
“这怎么可以随便!来,告诉姑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拉了夏莉安过去。
“那就帅一点的好了。”
桂枝姑妈皱眉。
“男人帅有什么用。”有意无意瞥瞥胡尚斌。“男人长得帅,就容易花心,不可靠。还是找老实一点的对象比较可靠。对吧?贤良。”还拉上弟弟作保。
“我倒不觉得,像尚斌这样就很不错,英俊又聪明,能力也好。”默契不够,配合得不好,夏贤良不同意老姐的意见,却“此地无银三百两”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桂枝姑妈大大不以为然。
意外地,胡尚斌不辩解也不反驳。
桂枝姑妈加强火力,打击“潜在危险因子”。“男人长得好看没什么用,个性才最重要。也不必太聪明,整天只知道算计,反而不可靠。男人还是笨一点,长相平实一点,肚子里才不会有那些花花肠子,才比较忠厚老实可靠。”
“拜托,姑妈,笨就是笨,丑就是丑,跟忠厚可靠老实有什么关系。”夏莉安十分不捧场。
“小莉!”桂枝姑妈泄气极,父女俩简直一个德性。
胡尚斌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惹桂枝姑妈一个大白眼。
这一回,夏莉安跟姑妈站在同一阵线,也给胡尚斌一个白眼。
“总之,小莉,你要听姑妈说,男人光看皮相是不行的。”现成的就有最好一个例子。“老实可靠不花心才是最重要的。”
“桂枝姐,”胡尚斌再次忍不住。“小夏还年轻,自然会认识朋友,不需要相亲。”
“她一天到晚闷在家里能认识什么好的对象?”桂枝姑妈依然地没好声气。“就像你这样的?”极其不满。
胡尚斌识相地闭嘴。夏贤良帮学弟说话,说:
“尚斌样样优秀,许多人赶不及的,比我们这些学长都强多。”
桂枝姑妈哼一声,反驳不了。
“反正小莉的事,你们两个都别插手,我会帮她找个好对象。”
都无所谓啦。夏莉安不怎么在意。反正也不是活在古板闭俗的时代,没见面就要上花轿,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反正如果到时看了,不喜欢就拉倒,没什么大不了。
“我是无所谓啦。”还是叮咛一下桂枝姑妈好了。“不过,姑妈,至少要找个看起来顺眼一点的。”
“你放心,小莉,姑妈帮你找的对象,绝对不会有错,绝对可靠老实,不像某个人。”眼睛还那样瞟一下。
又影射到在场的那个某个人。
“某个人”苦笑一下。
看来他是“恶名昭彰”,跳到太平洋也洗不清。
夏贤良也同情地望“某个人”一眼,想替他说几句话,又知道会惹来更多轰炸,为了两个人清静起见,只好保持缄默,给“某个人”精神支持的一眼。
不过,某个人倒显得无所谓,反正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的事了。桂枝大姐对他有偏见,他也习惯了,没什么好解释,更没什么好计较。
但某个人目光往桂枝姑妈身旁的夏莉安身上轻转一下,脸上的笑就有些无可奈何了。
桂枝姑妈说他花心,也罢;可她也说他没节操!
他到底离过婚,又有个小孩,又是“上了年纪”,对心中的“某种感觉”也只有压抑住。但他也是男人啊,要他怎么办?
跟别的女人来往成了“花心”、“没节操”,可要都斩断了,行吗?他可以放任心中那蠢蠢而动的“感觉”,几番想冲溃而出的“激流”吗?
能吗?行吗?可以吗?
唉唉!
压抑又压抑。他可以让那“山火”爆发,一古脑把所有的熔浆喷泄出来吗?
能吗?行吗?可以吗?
唉唉!
第九章
隔几天,小武放学回家,垮着脸,闷闷不乐,一下子变自闭。
“怎么了?小鬼头。”夏莉安正在研究包饺子的学问,打算来个ho ade的饺子,学时髦流行的“自制”健康食品的饮食风潮,自己擀饺子皮、做馅。
“哪。”小武把一张捏得皱皱的通知书递给她。
夏莉安满手面粉,也不擦一擦。
“这什么?母姐会?”她怪叫。
这是什么东东?
她不读小学太久了。现在小学真是麻烦,又是联络簿、又是亲子共同作业、又是家长会议,现在又来个母姐会。
“这也不一定要什么母姐参加啦,找你爸爸去也可以。”难怪小鬼头垮着脸,闷闷不乐的。
这种“母姐会”,说穿了只是要家长到校来个“家长相谈会”。学校搞个教学观摩,学生家长到场观察自己孩子在课堂上的学习情况,然后孩子班导师一一和各学生家长见面讨论孩子的学习状况、在家里的情形,及该注意的事项等等。
“爸爸说他没有空。”小武哭丧着脸,差不多快哭出来。
那她也没办法了。
“人家爸爸妈妈都会去,就只有我!”小武委屈极了。
“不会啦,反正也有很多人爸爸妈妈没办法去的,不会只有你一个啦,不用担心。”
这种安慰一点都不实际可靠。小武小脸皱成一团,天快塌下来似,委屈说:
“老师一定会不高兴,大家也一定会笑我。”
“不会啦。要不然,你那一天不要去上学不就得了。”
“怎么可以!”小武别红脸,叫着。“小夏,你就喜欢欺负我!太坏了!我不理你了!”
咚咚地跑回自己房间,锁上门生气。
“小鬼头!”她哪里欺负他了?
真是,小鬼头就是麻烦,一点小事就好像天快塌下来了,什么老师讲的话都当作狗屁圣旨!
她用力敲小武的房门。小武在里头叫说:“你走开!不要过来,我不要跟你说话!”
真是难伺候。
晚上夏贤良回家后,吃饭时,小武才红着眼,小脸也别得红通通,闷闷不乐地出来。
“小武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夏贤良问。
“还不是母姐会的事。”夏莉安把通知单丢给她老爸。
“啊,这件事啊。”夏贤良说:“尚斌打过电话给我了。他前一天刚好必须到南部一趟,第二天一早才能赶回来,赶不及母姐会的时间。”歉疚地看看小武。
小武低着头,满脸失望又委屈。
“那天我也刚好有事,抽不开身……”夏贤良沉吟,很自然看向女儿。
“干么这样看着我?”不祥的预感笼罩。
“莉安,尚斌有事不能出席,我也抽不开身,你就帮忙跑一趟吧。”
“拜托!爸,是母姐会耶!”她又不是小鬼头的姐姐,更不是他老妈,哪有叫她去的道理。
“你也算小武的阿姨,小武的联络簿不也都是你在签的。你就跑一趟,跟小武老师解释一下情况,没问题的。”
阿姨!?
天啊!她老爸居然把她说得这么老气!
“小夏……”小武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眼湿湿,充满期待,小脸别得更红通。
“不行!”她一口否决。
“小夏……”小武立刻垮下脸,小嘴扁扁,泪水也涌出来,说不出的失望难过。
“小武,别哭。”夏贤良安慰他。又说服女儿:“小夏,你就帮忙鲍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小武也很希望你去的。”
“我就知道,小夏不喜欢我……”小武抽抽噎噎,哭起来。
“小鬼头,我哪有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只是——哎!你别哭了行不行?你是男生耶!男孩子哭什么哭!丢不丢脸啊!”
“你自己说过,男生也可以哭的!”小武哭得更厉害,边哭边控诉。“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一直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又欺负你了?”夏莉安烦不过。“好啦!好啦!我去就是,行不行?你别再哭了可不可以?小鬼。”
“真的?”小武止住泪,仍然抽抽搭搭。
“你哭成那样,一劲嚷嚷我欺负你,我不去行吗?”
小武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伸出小手胡乱抹掉泪,把一张小脸糊得脏兮兮。
“你哦,丑死了。”她拿了湿毛巾,帮小武把脸擦干净。
真是欠他们父子不晓得什么债,实在有够倒楣。
晚一点,她要睡觉了,胡尚斌约是听到消息了,打电话给她,听声音有些哑紧,似乎相当疲惫。
“谢谢你,小夏。我那天刚好抽不开身,学长也有事,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多亏有你。”
“反正我是吃饱饭闲闲打杂的,能说不吗?”
他笑,笑声有点干。
“那天我会尽量赶回来。但是,谢谢你,小夏,帮了我大忙。我会带南部特产回来给你。”说到最后,一贯他的戏谑似口气。
“不必了。好了,废话少说,很晚了你知不知道?我要睡觉了。”
“啊,对不起,我刚回来,没注意到时间。”那好似渗入皮肤的疲惫又从他声音里泄露出来。
真的那么忙吗?现在才回到家……夏莉安忽然不语。床边的闹钟都指向快十一点半了。
“我看你又是哪儿约会去,乐得忘了时间吧。”语气不自觉地有点酸。
“又冤枉我了。”他又笑。夜太静,他声音更低更沉,更显出一种蛊魅迷惑。“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睡吧,晚安。”
那声“晚安”,低到山谷里,在谷中回荡。
那回音一直在干扰。结果,夏莉安有始以来第一次失眠,睡不安稳觉。
母姐会那一天,小武不放心,频频确认,叮咛说:
“小夏,你今天一定要来喔,别忘记了。”
“知道啦。你还不快走,上学要迟到了。”
“别忘了哦,一定要来。”小武走两步,又回头叮咛,很不放心。
啰嗦!父子俩一个德性。
她才二十三岁,正值人生四月天啊,却要跟一群婆婆妈妈挤在一起,叫她怎么高兴得起来。也懒得穿得太“隆重”,随便一件白衬衫、牛仔裤,显露她的“青春本色”。
想想,又怕小武觉得没面子,想“妥协”算了。再想,切,她人去了就已经很不错了,仁至义尽,那小鬼头要是敢抱怨,她一定会叫他死得很难看。
结果,到了小武班上,几个婆婆妈妈见她那模样,切切私语说:“好年轻。还不到二十五吧?好年轻的妈妈。”
什么跟什么!差点呕死她。
正要翻白眼,一个看起来就很“老师”模样的,顶多三十岁的女子走过来。
“胡太太吗?你好,我是本班导师,我姓杨。”
夏莉安一愣,赶紧澄清。
“啊,不,我是小武——我是说胡彦武的——”
“小夏!”被一声欢欣的叫声打断。小武看到她,高兴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小武,”杨老师觉得有点奇怪,保持微笑说:“小武,你怎么可以叫妈妈名字。”
“老师,小夏是——”小武见老师在一旁,马上乖起来,恭敬回答老师,眼睛却突然一亮,朝老师身后叫说:“爸爸!”
夏莉安跟着望过去。只见胡氏公子一身浅灰西装,急急忙忙赶过来。
“对不起,来晚了。”胡公子朝杨老师点个头,打声招呼。“我是胡彦武的爸爸。”
“原来是胡先生,你好。你来得正好,时间刚好,等一下才会开始。”
跟着,又跟别的家长寒暄。
夏莉安说:“不是说赶不回来吗?”
“我请他们提前结束会议,改天再下去一趟。”胡尚斌边说边微笑与其他家长友善点头招呼。
教学观摩结束,在等着跟小武导师会谈时,几个婆婆妈闲着无聊私下好奇小声说:
“那对夫妇真年轻。”
“是啊。可孩子都这么大子,不会十多岁就生了吧。”
夏莉安气结。耳力太好了,想不听都不行。直想回头大声澄清,却又发作不得,不禁迁怒,狠狠瞪那个“罪魁祸首”。
“怎么了?”“罪魁祸首”一脸无辜。
“你也听到了吧?还不解释清楚。”两次时机都被打断,不知怎么搞地,这些婆婆妈妈,甚至小武导师,就以为她是“胡太太”。
“这种事越描就越黑,反正他们只是好奇,装作没听到就没事。”胡公子心情很好似,笑得十分愉快。
“什么叫『这种事』?”夏莉安可不愉快。
那黑亮的眸子一转,嘴角一弯,又那样似笑非笑地,低瞅着她。
“就是你跟我的事。”
“我跟你有什么事?”叫她心头一惊。
“先生跟太太的事啊。”见她吃惊,他心情似乎更好。
“少跟我玩语言文字游戏。”
“是是。反正别人只是好奇,你不必太在意。”
话是没错,但一句话就可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不解释,还任人误会?
越想越不解气,同时又隐约有种奇异的感觉从内叛乱,在内部里制造混乱,促使心慌。
“对了,桂枝姐帮你找到对象了吗?”他忽然提起。
“啊?”夏莉安迟钝两秒,才反应过来。她都忘了有那件事。“这不关你的事。”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桂枝姐找到人选了吗?”他固执追问。
她烦不过。“还没有啦,你烦不烦。”
“我不赞成你相亲——”
“你反对我就不去了?”她老爸都没意见,他这家伙竟见倒那么多。
“小夏……”
“胡先生,胡太太,请进。”他刚开口,想说什么,空气忽地黏凝,杨老师一声轻唤,打散那忽然间紧凝的气氛。
听得他无声微叹,脸上表情像似说没办法,些许无奈。
他想说什么?夏莉安心里却一紧一松,心脏不安份地扑跳。
这感觉太奇怪。怎么回事?
待听到那声“胡太太”,居然莫名脸红起来。
即使夏莉安降低标准,对相亲对象的要求“顺眼”就好,但桂枝姑妈的标准跟她的未免差太多了。
桂枝姑妈找的对象,长得果然都“老实忠厚可靠”,长相都有一个共同点——看起来都楞头楞脑的。
照片都这副德性了,本人还能看吗?
“姑妈,我就算退一万步,不要个帅哥,但你介绍的这些,未免差太多了吧。”夏莉安摇头又摇头,把照片丢到桌子上,不敢再多看一眼。
不知怎地,她老不禁拿这些跟胡氏公子做比较。但哪是同一个量级的,胡氏公子一根指头就捻死这一堆人。
“这些哪个不好了?”桂枝姑妈不以为然,挑拣起一张照片。“你看这个,脸正四方,男人长这样,好福相。这个长得也鼻端嘴正,”又挑拣另一张相片。“感觉厚实,十分可靠。”简直比看面相的还厉害。
“不成。”这些男的,一看就倒胃。
“小莉,男人要可靠平实才重要。长得帅的男人容易花心,不牢靠。像那个胡尚斌,英俊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离婚了。他太太多凄惨啊。”也不顾忌,干脆指名道姓,有个“坏男人”例子好说事。
“他结婚以后,好像也没惹什么事吧?”
啊,她居然帮那个没节操的男人说话。她到底哪根筋不对了?
“就算他结婚以后老老实实的,那之前呢?之后呢?再说,要真没什么事,干么离婚?”
是啊,他为什么离婚?突然间她竟好奇起来。
“还有呢,”桂枝姑妈加油添柴。“我隔壁黄太太侄子的女儿跟小武在同个学校念书,说是母姐会那天,胡尚斌带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出席,说是他太太。”
啊!?
闷雷灌顶,夏莉安一阵耳鸣眼花头晕,简直傻了。
“拜托!”她急气败坏。“姑妈,别乱说好不好,那个女孩是——”
门铃不巧响起,截断她的话。开了门,竟是李美静。
“静姨。”夏莉安有些意外。方才的事,便忘了解释。
“莉安。桂枝姐你也来了。”李美静带了一大盒寿司。
“美静啊,好久不见了。”桂枝姑妈对去世的小姑的妹妹一向还算客气。
“怎么突然来了?今天不上班?”夏莉安接过寿司,笑说:“刚好,不必煮饭了。”
“怎么有那多照片?”走进客厅,最触眼的就是桌上那些照片。
“那是我帮小莉找的相亲对象。”桂枝姑妈顿时找到力点重新进攻。“美静,你来看看,这些人哪个长得不好?小莉一劲嫌不够好看。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花心不牢靠,还不如找个忠厚老实的。”重复来反复去都是那一套“长得丑等于老实忠厚可靠”的未经科学证明的理论。
李美静约略看一下,也没仔细再多看。抬头说:
“怎么突然想相亲?那川平怎么办?”
“不是跟你说过了,我跟江川平早就没戏了。”突然提起江川平,还让夏莉安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谁是江川平?”桂枝姑妈立刻追问。
“一个男生。”夏莉安漫不在乎。
“你的男朋友?”
“才不是。”
“那美静怎么会那么说?”
“姑妈,你别问那么多好不好?我说不是就不是。”夏莉安懒得多说,指指那堆照片。“拜托你找个英俊一点的,那些我没一个喜欢。”
“姑妈跟你说了半天,你怎么还是不懂!男人啊!”
“忠厚老实最重要,才可靠。”夏莉安干脆帮她接下去。“要我天天对着那种长相的男人,不要说一辈子,没一个礼拜我就离婚了。”
“小莉!”换桂枝姑妈气急败坏。
“好了,姑妈,哪,”把那盒寿司塞到桂枝姑妈手上。“静姨带来的寿司就请你带回去,当作我的赔礼,算是慰劳你的辛劳。”
“你这孩子!”夏莉安只怕桂枝姑妈啰嗦,什么都不怕,所以只要桂枝姑妈不啰嗦,她的胆可以包天。
桂枝姑妈咕咕哝哝地离开,一劲说要再帮她找几个适合的对象。夏莉安反正也无所谓,只要对方长得不要太退化,像旧石器时代的人类就可以。
当然,最好还是英俊一点,看了也赏心悦目。
“莉安,”李美静说:“你跟川平到底怎么回事?”
“静姨,你怎么还在这件事上转?我刚刚不是说了,我跟江川平早就没戏唱。”顿一下,吞了口口水。“你该不会特地跑来找我说这些吧?”
“我以为川平——算了,别说这些了。”李美静欲言又止,面色似有些难为情。
聪明的夏莉安察言立刻观到色,心里有了数。“静姨,该不会江川平跟你示爱了吧?”
“啊!”李美静吓一跳,目光游移,一时不好意思与外甥女眼光接触,支支吾吾地。“那个……嗯……呃……”
“静姨?”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那么难吗?
“唉!”李美静终于叹口气,算是承认。“川平他……他突然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就是——那个——”这种话叫她怎么重复得出口,不禁对外甥女瞪眼。
“反正一定是说他爱你、他喜欢你,对不对?静姨。”
李美静只是又楞楞瞪眼,默认了。
“我早就说了,他喜欢你。”
“可是我比他整整大四岁耶!”
“你不喜欢江川平吗?”夏莉安突然反问。
“啊?我——”问得李美静措手不及,无法充分准备否认,只是语塞住。
语塞住,那就表示心里有感觉,才有挣扎。要不,一口就否决了。
“现在女的比男的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静姨,你别那么古板了。”
“可是——”
“反正你也不讨厌他,就凑和凑和。”
又不是在卖菜,减斤称两的,还可以凑和凑和。李美?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