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的当家人一看这情况,自然不愿意让一个上门的生意跑了,便极力推荐其他镖师,说那个镖师是如何如何的武艺高强经验丰富。常轩听他吹得天花乱坠,便请他将那位镖师请来,谁知这镖师来了后,常轩一看竟然是个熟面孔,正是昔日的柯首领,今日应该称呼其为柯镖师了。
柯镖师一见是常轩,也是愣了下,不过还是礼貌地上前抱拳。
常轩心里对这个柯镖师有些成见,便抽空又问了问镖局的当家人,看看还有其他经验丰富的镖师嘛,谁知道其他根本都是一些毛都没成全的小伙子,都还没独立出过镖呢。
这当家人见常轩看不上柯镖师,便只好说:“要不然我亲自走一圈?”
常轩知道人家镖师当家人不轻易出去的,只好道:“罢了,就请那位柯镖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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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阿福知道常轩找来找去竟然请了柯镖师,当下便站了起来:“不行的,那个人心狠手辣!”
常轩无奈,牵起阿福的手说:“没事的,人家现在是镖师。”现在是镖师,以前是衙门的首领,这是两个不同的工种。
阿福心里也明白这个的,不过她还是担心,她翻箱倒柜把二少奶奶留下的血肚兜拿出来,只见上面的血已经发暗了。回忆起二少奶奶临死前的惨状,她抱紧了那肚兜:“这个人是害死二少奶奶的凶手。”
常轩轻轻将阿福抱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人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
常轩有些说不下去,真正的凶手,注定逍遥法外,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
这晚阿福很久都没有睡着,她翻来覆去好多次后,终于靠着常轩的耳朵小声地问:“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完成二少奶奶的遗愿啊?”
常轩一直闭着眼睛,但他其实没睡着,听到这话,他动都没动一下。
阿福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窝在他肩窝里睡去,却忽然听到常轩在她头顶说:“等咱们从江南回来,就开始想办法吧,让表弟帮着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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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娘子带着沉鱼出发的那一日,众人前来送行。岳娘子向自己店里的小伙计们笑着摆手,叮嘱他们把店看好,小伙子们一个个精神百倍地说放心吧。
而沉鱼则是泪水涟涟,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常先生去找自己未婚夫婿了,她也的确挺喜欢岳娘子的,可是她依然有些舍不得常先生。
常轩在后面瞧着沉鱼如同用那种离开巢的雏鸟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老爹,心里忽然想笑,不过还是忍下了,严肃地作出悲壮的神情来。阿福从旁自然看得清楚,抱着孩子的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他,小声叮嘱说:“你去和那个柯镖师说几句话,可千万别出什么事。”阿福依然对柯镖师不太放心得下。
柯镖师远远站在岳娘子身后,此时正往这边看着。他的目力极好,自然是将阿福这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了阿福对自己的敌意。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好像自始至终就是如同一杆标枪一般站着。曾经他是守在梧桐庵外的一具瘟神,送走了多少人性命,引得人憎恶不已。如今呢,他则是守在两个弱女子身后的大山,要在这险恶多变的水路上护送着她们到达目的地。
常轩受了阿福的催促,果然走过来,和柯镖师说话,无非是一些一路请多费心之类的。柯镖师点头,但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常轩但凡有其他选择也不会选自己做镖师的,不过既然对方选择了,既然对方付了银子,他就有责任好好地去做,所以他并不需要别人去说太多。
他是不会因为常轩的话而改变自己该去做的事情的。
常轩重新回到了阿福和常老爹身边,正好阿福将怀中的闺女儿递给了身后的奶娘抱着。转手中,不知道那闺女儿怎么笑了下,于是阿福被逗乐了,招呼常轩一起看,于是夫妻二人一起对着孩子笑了。
柯镖师远看着眼前的情景,眸子动了动,后来终于转过头去,看碧波江水,看流水湍湍。
他当然明白,依自己满手曾经沾染的血腥,眼前这种情景是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
而沉鱼此时依然在擦眼泪,她眼巴巴地看着常老爹,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可怜。最后程舅舅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个姑娘家,弄出这么一副样子,这一看就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儿!”程舅舅是真看不起啊!
沉鱼弃岳娘子送给她的帕子而不顾,习惯性地拿衣摆擦了擦泪,委屈地回了一句:“我本来就是江上的渔户出身嘛!”
程舅舅一听这个,顿时没音了。
江上的渔户,他们居无定所,连个家都没有,一辈子住在穿上,身上永远是难以洗去的鱼腥味。这样的出身,甚至连普通小户人家都不如的。
程舅舅黑着脸闭着嘴无话可说了,人家姑娘家都自己承认是最低贱的出身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几天跑断了腿……明天继续跑……
☆、第九十二章
五个月后。
阿福先喂自己闺女吃了奶,哄着她睡下了,又去小团子和小念儿的舱房,只见他们也已经睡下了。因为白日在船上玩闹得厉害,如今两个小家伙睡得极其香甜,小团子还把被子踢到了腰间,半个身子也歪着。阿福轻笑了下,抬手帮他们两个盖好被子,又就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细细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来。
此时头顶月正当中,绸缎般的月光洒在船舷上,凉风习习吹过,阿福感到一丝冷意。她手里拿了一件披风,走到船舷旁,递给倚靠在船舷上望着远处的常轩。
常轩回过头,见是阿福,笑了下,接过来给阿福披上。
阿福摇了摇头:“我不冷,你披上吧。”
可是常轩的动作时不容置疑的,将她整个人裹住,然后单手从后面环住,两个人一起靠在船舷看江上夜色。
江下也有一轮明月,在微风吹动中起了轻轻的褶皱。
阿福轻靠在常轩肩膀上,小声安慰说:“你也不要担心爹了,他在那边有舅舅照顾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常轩此时心里确实在难过这个,听到阿福的安慰,叹了口气:“原本想着如今咱们也算是儿女齐全,爹如今也能在家享享福了,谁知道……”
谁知道爹带着一家子前去祭拜娘亲,祭拜完了后不想回上京城了。他要留在那里,永远陪着娘,一直到离开这个人世。
这件事不但常轩没想到,就连程舅舅也没想到,于是常轩劝说,程舅舅也反对。
常轩的意思是,自己作为儿子该尽孝心,以后在家里立牌位每日上香供奉就是了。而自己爹思念亡妻多年不娶,这些娘在天之灵看到应该会感觉到的,即使不在跟前陪着也不会怨怪的。
程舅舅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是一个讲究实际的人,他觉得这个妹婿既然对自己妹妹一往情深,还不如过来给自己当掌柜赚银子,何必非要守在墓地结庐而居呢!
可是常老爹一旦下了这个决定基本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于是最后常老爹到底还是留下了。
常轩离开的时候,常老爹和常轩一番深谈,谈过之后,常轩第二天去找程舅舅,主动将小念儿的姓改了,改成了常轩娘过去的姓氏,为早已经绝后的家族延续香火。
程舅舅万没想到这个,当下很感动,说是自己要把一大半的家产都留给小念儿,还问自己状元郎儿子有意见不。可怜状元郎儿子自然是不敢有意见,再说他确实也不在意这个,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当时商定的是,小念儿先跟着常轩回上京城,常轩在那里打点程舅舅的产业。等小念儿长大一些,便回到江南来。
此时这夫妻二人想起短短几个月功夫,自己家里已经有了这样的变更,心里自然有些感叹。特别是常轩,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爹虽然还在,可到底是平日再也不能轻易见到了。
阿福知道他心里的难过,当下也不说话,就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在皎洁宁静的月光下互相偎依着。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常轩动了动身子。阿福自然是感觉到他的动作,乖巧地抬起头凝视着他。
常轩低首看着阿福如水般的眸子,动了动唇,垂下头轻轻就着她的脸庞吻了下。
当他的发丝滑过阿福的脸庞时,他轻轻地呢喃了句:“我爹这辈子,一直都对得起我娘的……”
阿福点了点头,柔顺地伏在他胸膛上。
常轩抬手环住阿福的腰际,将脸埋在她发丝间,深吸了口气说:“阿福,咱们回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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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船路过胡一江所在的洪帮时,特意绕道过去一看。此时岳娘子和胡一江已经成亲了,胡一江满脸喜色,岳娘子神情中比起往日带了几分羞涩和幸福之感。胡一江和常轩再次相见自然是分外欢喜,于是两个人相约要一起在江头畅饮。
沉鱼听说阿福来了,一下子就朝阿福扑过来,她很高兴再次见到阿福,简直是如同见到亲人一般,这倒让阿福有些受之有愧。
沉鱼后面跟着如一座铁塔般的柯镖师,柯镖师看到阿福眼睛动了动,不过后来目光就一直跟随着沉鱼了。阿福很快看出其中的意味,心下一惊,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其实柯镖师对沉鱼姑娘很是照顾。当她有了这个发现后,再次打量了下两个人,发现一个认死理的姑娘,一根没表情的木头,其实还是挺般配的嘛。
胡一江见沉鱼出来,脸色马上难看了几分,对着沉鱼大声小气:“你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沉鱼看看岳娘子,哼了一声,很是不满:“我就要出来透气!没道理你家娘子可以出来见阿福,我就不能!”
岳娘子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不过她还是保持着脸上温柔的笑容。
阿福心下不解,不明白为何这沉鱼和胡一江说话如此没大没小,为何沉鱼又和岳娘子一脸生分了呢?
不过她唯一感到放心的是,沉鱼似乎再也没提起自己公爹,她好像忘记了这个人一般……这样也好,省的麻烦!若是依照以前沉鱼的性子,怕是要追到自己婆婆的坟前啊,那才叫尴尬呢。
当天晚上常轩和柯镖师胡一江一起喝酒,喝得东倒西歪地回来。阿福见了心疼,赶紧端出早已备好的水给他擦脸,又喂他喝醒酒汤。
谁知正喂着,常轩忽然清醒地来了一句:“这味道还不错。”
这一句倒是把阿福吓到了:“你没醉?”看样子清醒得很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好11点更新的,但是我真没写完呢……于是只更新这2ooo字吧。
明天这一章会补半章的小肉汤。如果大家现在进来看了,那明天的半章倒是可以免费看了……啊,写了这么久的文,大家追了这么久,好歹剩下的那半章就当送给大家的吧。
☆、一夜惊魂
这一夜,常轩抱着阿福好一番摆弄后,终于两个人筋疲力尽相拥睡去。谁知睡到半夜时分,忽听到外面有打斗之声,两个人几乎同时被惊醒。阿福侧耳细听,确认是砍杀之声,顿时花容失色。
常轩好歹见过一些世面,抱着她安慰说:“别怕,胡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起来,就着窗户往外看,只见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有一群穿着邋遢身材雄壮长相凶恶的人拿着刀冲入了他们所在的船群砍杀,胡大哥正指挥着手下迎战。双方此时各有负伤,江上水面有些地方已经晕染着猩红色,看着很是瘆人。
阿福一则是以前在梧桐庵也经历过些事,二来身边有常轩她很快冷静下来了,此时便想起自己的儿女:“他们怕是要被吵醒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免得吓到他们。”
常轩点头:“说的是,我去把小团子和念儿叫过来,你去抱咱们闺女去。”
当下夫妻两个各自嘱咐了小心不要弄出动静,这才分头行动。也幸好他们所在船只远离砍杀的船只,他们一家人又是在一艘大船上,因为出去找孩子倒也不担心被发现。
此时胡一江一边拿着大刀指挥手下人砍杀,一边心下气愤。原来之前他和漕帮的人争地盘,和那群人打了几个月后有赢有输,双方各有损伤,最后双方终于划分了各自的地盘,当时是说好从此互不干扰的。谁知最近那个漕帮最近因为分赃不匀起了内讧,其中就有一拨人被赶出漕帮去。这拨子人没处吃饭竟然落草做了水寇,而最可气的是,这群水寇不去抢自己的之前的老本家漕帮,反而犯到了自己头上。看这意思,他们竟然是要来夺自己的地盘了?
胡一江手挥大刀手起刀落利索地将眼前一个水寇砍入江上,同时恨恨地骂了一句脏话,想着今日这边人手少,明日一定要纠结人马灭了这群家伙,回头再去漕帮说理去!
常轩赶到自己儿子的房间时,两个小家伙并没有如他想象的被吓到,而是好奇地趴在窗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望着外面的打斗场面。常轩赶到的时候,小团子噌地一下跑到他面前,兴奋地说:“爹,外面打架呢!”
常轩顿时脸黑了下来:“嗯,打架呢。”
小团子不满意爹的反应,拉着爹的衣摆说:“爹,打架呢!”
常轩越发沉下脸来:“打架就打架,关你什么事!”
小团子兴奋地笑着说:“爹,我也要学打架!”说着,小拳头在空中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下。
常轩只觉得自己眼抽筋,他一把将这个手舞足蹈的小家伙拎起来:“就你这小不点,还想着学人家打架?我看还是回去让你娘打打你的屁股才是!”
小团子一听这个脸上顿时要哭的样子,嗷嗷嗷叫着抗议:“放开我,不要,不要让娘打我。”
常轩将他的抗议置之不理,回头牵起小念儿的手说:“走,跟着去我屋里。”小念儿懂事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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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轩回到自己所住的船舱时,只见阿福已经将他们尚在襁褓的闺女儿抱到屋里了,奶娘也跟着过来了。阿福见两个儿子平安无恙,顿时也放下心来。
阿福不放心地让两个孩子坐在自己身边,焦急地望着窗外,盼着胡一江早些将那些坏人赶走。正在这时,忽感到船晃了一下,紧接着船头有水声。
常轩一皱眉,沉声道:“好像是有人上了咱们的船,我出去看看。”
阿福不放心:“别,你先别出去。”她怕常轩出去出了什么事。
小团子听了这个眼睛一亮:“爹,我跟着你出去。”
常轩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不要瞎起哄,好好在这里陪你娘。”
说着常轩随手拿了旁边一个长木,这在船上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如今拿在手里万一遇到水贼也能抵抗一下啊。
常轩刚起身要往外走,就听到外面敲门声,同时一个声音沉声道:“常公子,是我们胡大哥派我过来的!”
听到这声音,阿福和常轩两个人心中都是一紧,对视一眼后,常轩压低声音示意大家别动,他过去开门。
打开门后,对方的衣着赫然正是胡大哥身边的帮众,身上的,门外木板上都是一滩水。他见了常轩一抱拳道:“常公子,是胡大哥让我过来保护你们,外面正乱着,他怕你们出什么意外。”
阿福听到这话放下心来,常轩请对方进来,对方不进,坚持站在门外。当下也隔着门,常轩问起外面的情景。要知道常轩只远远看着,只看到外面有打斗,哪里清楚情况啊。
这个人却只是含糊其辞,说不用担心,那群前来找茬的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胡大哥一定能将他们赶跑的。
后来大家就不说话了,都望着远处打斗处,常轩见这个人也是皱着眉一脸担忧,心想反正自己这边也没什么事,便让这个人回去吧。这个人开始还坚持说要保护着常轩一家,后来见常轩所在的这只船实在没有受到什么波及,便也告辞离去了。
这个人这次走的时候没有从水里游过去,而是沿着那相连的船只跑过去的。他三下两蹦,转了几个弯后很快被前面的船只挡住不见了。
常轩看他不见了踪迹后,重新关上门,又吹灭了油灯,一家人在黑暗中望着外面静静等着这一切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福怀里抱着的闺女儿好像尿了,阿福连忙叫常轩点着油灯,奶娘也赶紧过来帮着换尿布。
谁知正换着尿布,小念儿奇怪地问了一句:“哥哥呢?”
阿福抬头一看,船舱里哪里有小团子的踪迹啊!
阿福的心顿时凉透了,她猛地坐起来,口里叫道:“是刚才那个人,一定是他!”
常轩来不及说什么,赶紧打开舱门在船里找了一圈,根本不见小团子人影。此时展目四处望去,刚才那个人毫无踪迹,远处的打斗看起来应是告一段落了,水里隐约飘舞着尸体和血污,船板上有暗红之色。
阿福此时泪都流下来了,她把自己尚在吃奶的女儿往奶娘怀里塞,口里还喃喃地道:“我们赶紧出去找小团子吧。”
常轩冷着脸看向外面,摇了摇头说:“你们留在这里,千万别离开,我过去看看。”说着他关上了舱门,自己沿着刚才那个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阿福嘴巴张了张,她不想让常轩去冒险,她也想一起跟着去,不过到底没说出口。毕竟目前的情景看来,她留在这里陪着孩子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奶娘怀中的女儿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哇哇地哭起来。阿福赶紧自己抱过来哄着,奶娘从一旁看着,小心地问:“夫人,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奶娘心里也怕,怕小少爷出事,当然更怕自己出事。
阿福只抱着女儿轻轻哄着,并不说话,她心乱如麻。
这时候,小念儿磨蹭到她身旁,软糯的小手牵着阿福的衣角,小声地说:“娘,我哥哥会没事的。”
阿福眼睛湿润了,她握着儿子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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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等在船舱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透过船舱的窗子,可以看到东方渐渐有了鱼肚白,后来暗蓝色的天幕逐渐
渗透出灰白色。
阿福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在床上睡熟的女儿,站起来说:“念儿,你在这里陪着妹妹和奶娘,我出去看看。”
外面早已经安静下来了,想来胡大哥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可是为什么常轩还是不曾回来,是出事了吗?而胡大哥知道小团子丢失的消息吗?
阿福心乱如麻,天都要亮了,她想着自己出去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念儿仰起稚嫩的小脸,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小手紧紧抓着阿福的衣摆不放。阿福见了心里一疼,轻轻地抚摸着念儿柔软的发丝,温声安慰道:“没事的,娘很快就回来,你留在这里要乖。”
念儿低头想了会,终于仰起脸来点了点头。
阿福走出船舱后,便闻到血腥的味道。她轻皱了下眉头,提着裙子小心地从一个船上迈到另一个船上。其实胡一江的这群船都是并靠在一起,晚上又是拿铁索缠住,权当做一个小岛使用的。阿福虽然不会水,但在船只间来回走动倒也不会害怕。
阿福小心地往前走,前面有几个帮众正在清理船上痕迹,还有人在水中打捞尸体。他们见了阿福,都认出这是胡一江的客人,便上前招呼了声。阿福忙问他们是否见过自己家常轩,他们都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其中一个机灵的,一个翻身从江中爬上来,用手擦了擦满脸的水说:“夫人,你要去见我们胡大哥吗?我带你过去吧。”
阿福看了看四周的几个人,想着这应该确实是胡一江的手下,便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个刽子手
当阿福见到胡一江的时候,胡一江正在指挥着手下处理善后,岳娘子也出来了,微蹙着眉头望着船上的血腥狼藉。当他们看到阿福过来的时候,连忙迎过来,询问她怎么过来这边了。
阿福心里一沉,想来他们是不知道常轩出来的事了,便赶紧把事情经过对他们说了。胡一江一听这个,顿时紧皱起了眉头。
“我是派过手下一个人过去问过你们,但他好像再没回来过。”说着他便叫过来身边的人:“你们可见过金三?”
旁边的人摇头:“好像从胡爷你把他派出去后,就再没见到他。”
一个负责收拾尸体的手下上来说:“没见过他,尸首里也没有他。”
岳娘子一听也担忧起来:“常轩怎么就不见了?你赶紧派人找找。”
其实不用岳娘子催,胡一江当下赶紧召集人手开始找起常轩来。这一片的船原本就是他的手下布下的,这些人自然对附近极为熟悉,当下大家停下手中收拾船只清理江面的活计,分为几路各自去找常轩的踪迹。
岳娘子陪着阿福进船舱里坐,给她带了茶水喝,可是阿福自然喝不下去,神情不安地看着窗外。
这时候,沉鱼和柯头领也过来了。柯镖师手中握着一把刀,黑色衣服下摆还有星星血迹,进船舱前先放下那把刀在别处。沉鱼见了阿福,如见了亲人们扑过来:“阿福,你没事吧?我听说常轩他不见了?”
阿福沉重地点了点头:“小团子也不见了。”
沉鱼拉起阿福的手安慰:“没关系的,小石头会帮着去找的,柯大哥也会帮着去找的,他们都很厉害,一定可以把小团子还有常轩找回来。”
阿福心不在焉点头,一时之间也没去想这个什么“小石头”是谁。
倒是一旁的岳娘子“哦”了声,对阿福解释说:“你家胡大哥,小时候名字叫小石头。”
柯镖师听到常轩不见了,皱了下眉头,看了眼阿福,就要转身往外走。不过在听到沉鱼那话的时候,停顿了下。
沉鱼此时则是跑过去拉住柯镖师:“你不是武功高强嘛,赶紧去把常轩找回来吧。”
柯镖师低头看了看沉鱼拉住自己袖子的手,轻轻摆脱,径自出去了。
沉鱼在身后跺了跺脚,大声喊道:“一定要把常轩找回来啊!他可是我家常先生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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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候对于阿福来说几乎是这辈子最熬的时候之一。她坐立难安,岳娘子的柔声安慰和沉鱼喋喋不休的劝解根本听不到耳中去,她一心想着若是小团子和常轩找不到了,那该怎么办呢,越想越害怕。
每当船舱稍微动一动,或者外面有什么水声,她就以为有消息出来了,惊得赶紧站起来,结果出去后才发现也许不会是一只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
后来岳娘子看不下,便命人将小念儿和女娃奶娘一并叫过来,由另外两个孩子在,至少阿福不会一心想着这件事了。
最后在天已大亮的时候,总算传来消息,常轩找到了。
阿福“噌”地一声站起:“他们在哪里?”
这消息是柯镖师回来说的,他微蹙着眉头严肃地望着阿福。
阿福见着他这个表情,脑子“嗡”地一声似乎要炸开来。许多许多的情景在她脑中呈现,她忽然想起二少奶奶临死前的惨状,想起柳儿临死前的血腥。当那些人死去时,仿佛就有这么一张严肃到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她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情绪失控地对着柯镖师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喊着哭道:“你这个坏人!你害死人所有的人!你个侩子手!”
沉鱼在一旁惊呆了,她傻傻地看着阿福,喃喃地说:“阿福,他不是坏人的……”
岳娘子是明白这些事的人,上前抱住阿福,替她擦了擦泪,柔声哄劝道:“常轩和小团子都没事的,咱们去看他们,别哭了,不然吓到孩子了。”
阿福在哭泣中,听到自己的女儿也“哇”地一声哭起来,接着感觉到小念儿蹭到自己身边拉着自己的衣角轻声道:“娘,你别哭……妹妹哭了……”
阿福低□子将头埋在了小念儿怀中,闷声轻哭。奶娘则是赶紧哄着哇哇大哭的女娃,老脸满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夫人。
柯镖师看着眼前的混乱,眉头更加皱紧了:“常轩受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小团子毫发无伤。”
岳娘子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狠狠地用责备地眼光看着柯镖师:“你怎么不早说?”
沉鱼也很是愤愤:“你吓了我们一跳啊!阿福你别怕,常轩没事,咱们赶紧去看他。”
阿福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闷哭了几声,此时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听到柯镖师的话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恍惚中也明白常轩和小团子都在的,便赶紧擦了擦眼泪,起身就要去看常轩。
小念儿见自己母亲并岳娘子等离开去看爹,出声求道:“娘,我也要去看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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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轩确实受伤了,是腿上受伤了。小腿被人砍了一刀,鲜血流个不止。胡一江身边的大夫说,幸好救得及时,不然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
其实胡一江找到常轩的时候,常轩是昏倒在那里的,怀里紧抱着同样昏过去的小团子。
大夫检查了下小团子,发现他只是被人打晕了而已,并无大碍。
阿福过去的时候,小团子已经醒了,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四处看呢,见到阿福过来,上前扑到阿福怀里哭了:“娘,那个坏人拿刀砍我爹,你赶紧去救他!”
阿福听着那个“拿刀砍”,真是听得心惊胆战,不过她还是一脸柔和地安慰着自己的儿子,说你爹已经被救了。小团子问起常轩的情景,其实阿福还没看过常轩呢,但当下也只好说没事的,小团子到底是小孩子,也就信了。
阿福在这边安抚了小团子一番,最后见他终于镇定下来,便让小念儿在这里陪着哥哥,她自己则赶紧出来去看常轩了。
当跑到另一个船舱,看到常轩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时,阿福眼泪再次落下来了。
常轩此时恰好醒着,见到阿福过来,无力地笑了下:“阿福,我没什么事。”
阿福红着眼睛坐在常轩床边,伸手就想检查常轩的腿,谁知常轩不让她看:“就是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大不了,大夫说了,养几天就好。”常轩将腿藏在被子里捂着。
阿福非要看,她觉得肯定不像常轩说得那样简单,常轩嘿嘿笑着不让看,正闹着呢,胡一江来了。
“你们别乱动,常轩腿上的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然怕是这辈子要落下毛病了。”胡一江人实在,上来就说了大实话。
阿福脸色不好看起来,控诉地看着常轩:“你还骗我!”
常轩无奈地看了胡一江一眼:“就是受了点伤流了点血,根本没有那么严重,等过几天我就可以下床了。”
阿福哭了,流泪埋在常轩怀里,抽噎着小声说:“你就知道骗我,分明很严重……”
常轩顿时也没话了,抬胳膊抱住阿福,大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别哭了,没骗你……”不过这声“没骗你”说得实在没什么底气就是了。
胡一江摸了摸鼻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碍眼。
岳娘子绷着脸走进来,拉起他就往外走,走出去后拿手指头狠狠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个人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说话就不知道看看场面?”
胡一江有些委屈:“我只是说实话呀!”
而在另一个舱房里,沉鱼正好奇地看着柯镖师:“我看阿福好像很不喜欢你呢,她说你害死了很多人呢,还说你是侩子手。”
柯镖师站在那里,低着头并不说话。
沉鱼眼睛溜溜地转:“阿福说得是真话吗?你害死了谁啊?你杀过人吗?”
其实沉鱼真得只是问着玩,她并不以为沉默寡言的柯镖师会回答自己。
但是柯镖师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我杀过人,我也害死过人。”
沉鱼开始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望着柯镖师。柯镖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下:“我确实是个刽子手。”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出去。
沉鱼赶紧跑过去拉住他:“你别走。”
柯镖师看了她一眼:“我杀过人,你不害怕吗?”
沉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歪着头说:“我不害怕。”
她补充说:“我没杀过人,但我杀过鱼。”
“我杀过很多鱼。”
当常轩的腿伤开始痊愈的时候,胡一江送他们一家朝往上京城的方向去了。随行的有柯镖师,柯镖师打算回到镖局辞了镖师这份差事,他可能要来胡一江身边帮忙。
临走时,沉鱼拼命地挥着手,大声地喊着:“你们一定要回来啊!”她对着大家喊,但眼睛是看着柯镖师的。
阿福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觉得想笑,看来沉鱼是真得放下自己公爹了,也放下了胡一江。
回观自己,此时常轩的腿伤虽然好了,但到底行动不便,阿福心里明白,若要彻底好,怕是要修养很久了。但饶是如此,阿福心里依然松了一口气,其实人只要活着就好,她并不在乎常轩的腿能不能恢复到以前。
倒是常轩,曾经在某次夜里问她:“阿福,若是我这腿好不了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阿福不说话。
常轩闷闷地睡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你该不会嫌我残疾,就跟着别人去了吧?”
阿福听到这个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恨不得抬手捶打他的胸膛。
一把年纪了,孩子都仨了,她一个半老徐娘能跟着谁跑了?
此时江水绿如蓝,两岸繁花红若火,身边娇子爱女陪同,远处友人已结成连理。
阿福唇边带着一抹笑,抬手向远处岳娘子胡一江等告别。
他们一家人要离开了,这里的事情继续留给胡大哥吧,至于那个砍了常轩的坏人,相信胡大哥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阿福站在船头,望着胡大哥和胡大嫂渐渐成为岸边一抹影子,最后消融在苍茫的江水中。
她牵起儿子的手,垂首进了船舱。
——正文完——
番外之车震
半年后,状元郎府。
阿福走出书房,外面的阳光正是明媚,明媚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紧闭双眸,深吸了口气,让阳光照耀在自己脸上,让清风拂去眼角的泪水。
逝者已去,故人的托付她已经完成。至于书房中那个双手捧着血衣的男人心中作何感想,她已经不会去关心了。毕竟二少奶奶早已经去了,无论他是后悔也好,惋惜也好,震怒也罢,一切都挽回不了二少奶奶的命。
阿福沿着鹅卵石铺就的花园小径缓缓往外走去,一路上有下人知道她是当家主人的表嫂,不时有人弯腰见礼,她都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路走出状元郎府,来到大门处,只见外面不但停着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另外还有一个暗蓝色绣着金边的篷子马车。她抬步刚下台阶,就见那马车帘子被掀开,常轩带着清爽的笑容向自己打招呼。
阿福唇角原本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加重,唇角弯起来,斜看了常轩一眼,走上前道:“你不在家里好生歇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常轩一听这个,挑眉说:“我不过是腿受伤了,又不是残疾,总不能天天窝在家里啊。”
阿福往往府内,放低了声音说:“你要去见表弟吗?如今他正见客人呢。”
这个客人是谁,阿福知道,常轩自然也知道。
常轩摇了摇头,拉过阿福的手说:“我才不是来找这小子,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阿福反手握住他的,感觉到他的手背带着凉意,不由得心疼地说:“我自己坐了马车过来的,哪里用你巴巴地出来接。”
自从常轩在江中受伤落水后,除了腿脚一直没完全好起来外,还落下一个手脚冰凉的毛病。阿福每每在晚上的时候用自己的温热的身体给他暖着。最近这些日子,常轩已经好了许多,但今日这大白天的常轩的手背冰凉,这让阿福担心起来,她想着最近常轩是不是没睡好?没吃好?还是没休息好?
常轩吩咐阿福之前带来的丫鬟将那辆空马车带回去,然后拉了阿福钻进马车,进去后他将阿福抱在怀里,用略带了凉意的手从阿福衣襟里伸进去,感受着里面的滑腻舒适。
他低下头凝视着阿福透着粉泽的脸颊,用唇轻吻了一口,这才说:“我想着今日你是要见皇上的,虽说有那小子在,但我总怕出事,便想过来看看。”
阿福被他吻了这么一口,想着外面有下人丫鬟们在呢,脸颊上便泛起红来:“你规矩点,这是在外面。”
常轩汲取着阿福身上的暖意,认真地点头说:“你说得对,这是在外面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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