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吴屏东很客气的请游方到他家里去趟,有事想请他帮忙,并在电话里告诉了详细的地址。游方揣起电话立刻就走,打车坐地铁再打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燕园附近吴老的住所。
吴屏东单身人住在北京,他的妻子原先也是位颇有建树的文物工作者,两人年轻时是大学同学,感情曾经非常好。后来妻子去美国进修,然后找了个机会就留在了美国,几年后拿到了绿卡。凭借着丰富的专业知识以及祖上留下的积蓄,从事古玩行业,事业经营的越来越好,十几年前在纽约开设了家古董商行,名叫玉翀阁。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但距离太远分隔的时间太久,美也会消失的。妻子多次要求吴屏东去美国与她起开拓事业,而吴屏东坚持留在燕园,夫妻俩的个性都很强很有主见,谁也不肯迁就谁。当妻子正式加入美国籍,玉翀阁也成功开业之后,夫妻俩就离婚了,很平静的分手并没有什么争吵,只是彼此的缘份走到了尽头。吴屏东还有个女儿,从小在美国长大并接受教育,是个典型的香蕉人。
吴屏东家中布置的很雅致,但有点乱,到处都放着书和各种图片。吴屏东开门将他迎进来,游方眼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件古董,个黑釉瓷罐和只豆青釉瓷碗。游方愣了愣,本能的就感觉这两件东西有问题,进屋直接冲茶几去了。
吴老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笑着问道:“真是古玩虫出身,进屋就冲它俩来了,看出什么了吗,是真还是假”
游方这次很谨慎,没有轻易开口,带上茶几上放的副白手套,捧着两件东西仔细看了番,这才说道:“不能简单的说真假,件真瓷假器,另件是半真半假。”
吴屏东哦了声:“说清楚点,我洗耳恭听。”
游方指着黑釉罐道:“这是北宋耀州窑的东西,不是赝品,但它的造形比较奇特,下圆而上窄,根本不符合当时的器形风格。其实它不是瓷罐,而可能是上面带颈部与口沿的瓷瓶,瓶形器的口沿在流传中最容易缺损,它被人从颈部截去重新磨口,变成了个看上去完整无缺的瓷罐。”
然后又指着豆青釉瓷碗道:“这个碗只有底下的圈足是真的,上面的碗身是现代拼接的,手法非常巧表面看不出拼接的痕迹,但这种粘法我见过。不信你用碱水煮夜,再拿出来放到火上烤,整圈碗底就会掉下来。”
吴屏东看了看表,微微有些惊讶的点头:“你说的点不错,竟然只用了分半钟,而且仅仅是用眼,什么仪器都没拿,连放大镜都没用”
游方腼腆的笑笑:“其实也不完全是用眼,有了经验就熟练,罐子的器形不对就是破绽。而瓷碗的足底最厚实,在残存的瓷片中也最容易保存下来,通常造假者都喜欢用它,因为底部带有真正的款识,连内行都容易打眼。”
吴屏东追问道:“你刚才说这碗的拼接手法很巧表面看不出痕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游方伸出中指,在碗口弹了下:“拼接的痕迹虽然看不见,但碗身和碗底的釉面还是有细微的不同,如果用指甲轻轻去弹碗沿,敲击的声音也和真品不同。”
吴屏东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坐起身子凑近了问道:“听声音也行啊我怎么听不出来”
游方笑了:“般人都听不出来,看釉面就是了。这需要大量的真品做反复的体验对照,而且不仅要求听觉特别敏锐,还要精通音律才行。”说到这里他莫名想起了父亲游祖铭,父亲就精通古琴音律,不仅仅是爱好风雅,也是门“专业”技能,边接着说道:“吴教授请我来不是为了看这两件东西吧以您的水平,还不至于被它们打眼,如果真是不小心走了眼,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也许还有办法能追回损失。”
吴屏东摇了摇头:“你以为是我从潘家园淘来的吗搞错了,前阵子警方捣毁了个文物造假与走私团伙,没收了批真真假假的东西,这两件瓷器是我从文物局的仓库里写条子领出来的,打算做教学用,给我带的那几个研究生练练眼。文物保护虽然与古董鉴定不太样,但也要有这方面的常识和经验。”
游方有些疑惑:“那吴教授找我有什么事”
吴屏东站了起来:“不必总叫我吴教授,我年纪比你大很多,客气的话叫声吴老就行。跟我来,给你看几样东西。”
走进书房,吴老打开电脑,调出了系列图片和英文资料,图片中显示的是方田青玉印各个角度的照片。上方是双龙扭雕,下方有阳刻直篆六字“八征耄念之宝”,刻字表面还有朱砂留下的痕迹,原来是方乾隆皇帝曾用过的玉玺。
游方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道:“吴老这是什么意思,电脑上的图片能够人为加工的地方太多了,色润和包浆也根本看不出来,您难道想要我鉴定这个吗这样可不行,需要实物。”
吴老解释道:“今天请你来可不是为了鉴定文物,这件东西也不需要你我鉴定,是想问你件事。你上次提到了种江湖手段盘内滚珠,我是深有感触,你还提到了上半年那场圆明园兽首拍卖会就是佳士得设局钓空子,而蔡铭超先生出手搅黄了拍卖,目的是为了破局,倒是解答了我先前的些疑惑。”
听到这里游方立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插话道:“难道是有人要拍卖这方玉玺”
吴屏东露出赞赏之色点了点头:“就是下个月中旬,苏富比伦敦拍卖行将要拍卖这方玉玺,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据我所知港澳有几个大买家想出手拍回来,然后献给国家文物部门。听说了这件事,我突然想起了近年的系列事情,联想到你那天说的话,觉得其中有蹊跷。”
去年10月注:两人这番谈话是在2009年10月末,此处的去年是指2008年,苏富比香港拍卖行在次专场拍卖会上拍出了枚清乾隆双龙交扭“乾隆御笔”白玉玺,神奇的创造了6338万港元的天价,这是中国古代白玉器物的最高成交纪录。据说这枚玉玺是英法联军当年抢走的,随后各种争议与讨论不断,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与轰动。
般中国人都清楚,天子玉玺在古代象征着什么它肯定能激起人们极大的兴趣。如果是设局的话,那这局做的很成功,因为接下来短短的时间内,中国古代玉玺接二连三的在国际拍卖市场中出现,而且清色全都清宫玉玺
转过年来的2009年4月,巴黎拍卖了枚清乾隆“九洲清宴之宝”玉玺,被位华人以1680万人民币买下。
不久前的2009年9月,纽约拍卖了枚清乾隆田黄玉玺,据说以超过四千万人民币的价格成交。
而不久后的2009年11月中旬,又冒出来这枚清乾隆“八征耄念之宝”田青玉玺,将在苏富比伦敦拍卖行拍卖。
吴老刚说到这里,游方插话提醒道:“您漏了件,去年6月,枚康熙御笔之宝蟠龙玉玺,在法国拍出了560万欧元,折合人民币接近六千万,突然创造了个惊人的成交天价。那才是江湖术盘内滚珠局中所谓的开棚兴岗第惊。门槛安好了,然后到了去年10月,你刚才说的乾隆御笔白玉玺才推到香港的拍卖会上,卖出了6338万港元,已经开始在钓空子了。接下来,是枚又枚轮番往外出,而且是枚玉玺带动整场拍卖会,其他所有拍品都跟着借光,总成交额很大。”
吴老点头道:“你提我也有印象,这几天只注意乾隆玉玺了。炒了青花又炒玉玺,佳士得与苏富比轮番上阵。它们这种跨国艺术品经营巨头,与西方大小博物馆私人收藏家甚至各大财团世家的联系千丝万缕,幕后老板背景复杂的很,猫腻也非常多。”
游方冷笑道:“反正就是这么个花样,看穿了也简单。”
吴老却摇头道:“点也不简单啊,它牵涉到太多的东西了。你上次特意提到,蔡铭超搅黄圆明园兽首拍卖,目的是为破局。但蔡先生拍下东西却拒绝付款,经济信誉形象各方面的损失很大,这种办法不可能再三使用。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别的办法能破局,就是搅了下月中旬这场拍卖”
游方愣住了,他万没想到,北京大学的位考古学教授,想管伦敦拍卖会的闲事。在他的印象中,像大学里教书的知识分子们,管闲事的办法无非是写写文章感慨呼吁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清谈而已。而听吴老意思,他老人家的打算不是动口清谈而是真想动手,搅了伦敦苏富比乾隆“八征耄念之宝”拍卖会这局。就凭他们这老小,可能吗
见游方半天不说话,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吴老喟叹声:“提这种问题,也确实为难你这个孩子。”言下之意没办法就算了,这种事情确实难度太大。
第二十二章 默默无闻的人
游方心中的确为难,倒不是因为点办法都没有,而是因为他原先根本不爱管闲事,更何况是这么大的“闲事”
有句老话叫“江湖血冷,久医成疲”。比如个医生见的病患多了,对生离死别类的场景就不会那么感性,比普通人冷漠。而在江湖上混,见到别人设的各种局,无法是自己小心不上当罢了,或者私下提醒身边亲近的人,除非牵扯到自己身上,般不会主动管闲事去拆台。
方面是因为遇见的太多了,想管也管不过来,久而久之也就变得冷漠。另方面就算管了,偶尔出手拆了别人设的骗局也往往吃力不讨好,得到帮助的人未必能真谢你,而得罪的人定会恨你。这样的事情多了,足以让你混不下去,所以自古就有“走江湖互不拆棚”的说法,也是种无奈。
自古很多江湖门派也有自律规矩,比如钓丁惩治贪吝之欲,设局针对为富不仁等等,但在游方看来,这些无非是找“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类的借口往脸上贴金而已,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所以说身入江湖,良心就让狗吃了半,此正所谓江湖血冷。
具体到玉玺拍卖会的这种事情,游方就更不会想管闲事了,还有另层原因。有资格去竞拍肯掷千金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有着天文数字的财产,游方这种小小的北漂,犯得着为他们操心吗而吴老的想法显然不同,似乎是从另个更深远的角度去看问题,而非拘泥于简单的人事。那没想到这位看似举止淡然的老先生,竟有这样副以天下为己任的过热心肠。
按照通常的习惯,游方把事情说穿了,提醒身边的人莫要上当或跟着起哄也就到此为止。但在吴屏东老先生面前却不好不继续答话,否则总觉得对不起人家的番关怀。此刻又想起离开家乡前,莫家原的莫老太公特意嘱咐的句话“人在江湖,心可以冷静,但人不能麻木”,心里翻个,还是开口了。
游方指着电脑屏幕道:“办法倒不是没有,要是能见到实物就好了,这是玉器,能上手最好。”
所谓“上手”是古玩界术语,指用手去抚摩感觉把玩,它在鉴定中曾很重要,而现代很多珍贵文物从保护的角度是不便直接上手的,但玉器例外。鉴定或保养玉器都讲究直接用手把玩,上手的时间越长玉的品相越好,这在过去称为养玉或盘玉,也是中国古代玉文化的部分。
听这话似乎有门,吴老赶紧递过个铜版纸大信封道:“实物在伦敦苏富比拍卖行的保险柜里,你我是不可能见到了,但这里有套各个角度的高清照片,拍照的光线非常好,绝对是没有人工修饰过的原件,纽约玉翀阁古董商行给我寄来的,凑合着看看吧。”
游方打开信封抽出照片看了半天,眼神却有些漫不经心,不知在想些什么。吴老不解的问:“照片上能看出什么办法来这件东西不需要你我鉴定啊。”
游方笑了笑,放下照片反问道:“您老估计下,这东西会拍到什么价”
吴老:“既然本就是个局,那就难说了,不能以正常道理计。但现在已经有人故意放出风声,假借市场预测的名义,说至少要在四千万人民币以上。”
游方岔开话题又问了句:“去年在香港拍出天价的乾隆御笔白玉玺,你见过照片吗”
吴老感叹道:“不仅见过照片,当时我还特意去了香港趟,在拍卖会上见过实物,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是无可挑剔的羊脂玉雕珍品,不愧是皇家玉玺,国宝级文物。”
游方:“我也见过照片,不怕您老笑话,我还是第次见到那么好的羊脂玉这几年羊脂玉在国内炒得很高,仅那样块毫无瑕疵的极品羊脂玉料,就算不是古代玉玺,卖个上百万也不稀奇。而你再看看这件八征耄念之宝,号称是和田青玉,用料从玉玺的角度可是太次了。看照片虽然不如上手断的真切,但换种同样品相的普通玉料,我去矿产地收的话,要价百都嫌高,外行人可能不清楚,其实石头并不是想象的那么贵。”
吴老提醒道:“玉料虽不是极品,品相也不是最好,但人家卖的不是石头,就是中国皇家玉玺的概念。”
游方撇嘴:“品相岂止不好,这件所谓的八征耄念之宝用料低劣,造型与雕工也是又笨又丑,除非乾隆脑袋有病还瞎了眼,才会拿它当玉玺”
吴老皱眉:“你这么说就太武断了,而且太夸张以苏富比在国际艺术品收藏界的地位,拿出来镇场的东西至少能说得过去。况且你没见过实物就说这种话,不符合我们这专业务求严谨的治学精神。嗯,你笑什么”他的话刚说了半,却发现旁的游方神情有异,笑得很是狡猾鬼祟,忍不住开口发问。
游方眨了眨眼睛:“吴老忘了今天叫我来的目的吗您是想讨论治学精神,还是想知道江湖上拆棚的手段”
吴老怔了怔,额上的抬头纹更深了:“你想说它是赝品可是我们在这里说这些,没什么用处,苏富比既然将它推出来,就有权威鉴定的程序,大多数人也会相信。”
游方还在笑:“我可没要您老说它是赝品,虽然这方玉玺的品相不太好,仅仅看照片,我认为有五成可能是赝品,但没有见到实物,而且苏富比国际拍卖会那种场合也不好乱开玩笑。正如您老所说,这不符合专业严谨的治学精神。”
吴老:“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痛快点”
“您老只需讲个故事,而且应该这样去讲。我刚才说未尝没有办法搅局拆棚,但这个办法对我这种人没用,而以您老的身份地位,却是很有可能成功的。像蔡铭超先生那种搅局的手段等于是公开掀桌子,而真正的江湖高手暗中拆棚都是不上台面的,外行人也看不出痕迹。”游方凑近了,小声说了番话。
听完之后,吴老将信将疑:“这样就行除了麻烦些,其他的倒也不复杂。”
游方笑道:“这个故事有讲究,您定要私下里说,对象都是您接触过的在文物鉴定界有身份有名望的专家,特别是故宫博物院的那批还有香港那边的熟人,尽量不要漏掉。定不能公开,以学术讨论的名义,哪怕是放低点身段,私下里的请教也行。要注意低调,可以只字不提这件东西的真假,同时将你掌握的照片和资料尽量详细的提供给对方。”
吴老微微皱了皱眉:“不下结论,不公开,就是请教学术问题隔着这么远的亚欧大陆,只有半个月时间,能搅黄伦敦那场拍卖会”
游方:“越低调越好,只要将故事传出去就行。您可别小看那帮跨到古玩界的文物专家,公开捧件东西可以妙笔生花,私下里损件东西那也是毒舌犀利,更何况那方玉玺品相确实有问题,想挑毛病还不容易造型玉质雕工哪条不能挑,正是他们显水平的时候
您老是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方面的专家,心做学问培养人才,但是跨界搞古玩的那批人可不样。这个世界很大,但是圈子很小,您想想那些有心又有钱去竞拍玉玺的真正的大买家,又都是什么心态“
玉玺是中国古代皇权的象征,但是今天在境外成了种可交易的收藏品。真正的大富大贵之人,除了衣食住行之外,更会追求普通人所没有的享受与体验。买块玉玺回家,平时放在架子上观赏或捧在手中把玩,遐思神游之际,体味数百年前曾号令天下的荣光,呼吸着穿越历史的神秘气息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还有些大收藏家,有了足够的财富积累也会追求精神上的自我价值实现,出于民族情感爱国心或者社会的赞誉,也愿意重金“买回”流落海外的玉玺。肯如此掷千金的人,玩的就是感觉,眼睛里绝对揉不进沙子,不会花重金给自己心里买回块疙瘩。
这种人有足够的财势,当然会在私下里向他认为最可靠的专家征求意见,而且不会只征求个人的意见。既然这是设局钓空子,针对的买家主要就是华人圈中的富豪与收藏家,别忘了这是中国皇家玉玺,谁的意见最可靠当然不会是戴手套玩玉的那批洋鬼子与假洋鬼子们。
这个圈子其实不算大,这批专家私下里面对“重要客户”说话都倾向于谨慎,而吴屏东提供的资料与所讲的“故事”能引发足够的顾虑,私下里转告“客户”既显得慎重又不用自己负责,而且从专业角度,那方玉玺确实有毛病可挑如果你硬要挑的话。这么做等于间接在华人圈众买家的心里埋下了块疙瘩,把感觉搞没了
这个办法对游方没用,因为他接触不到那个圈子,但对吴屏东是有用的。
吴屏东当然不笨,游方这问他立刻心领神会,但仍有踌躇思忖之色。游方又指自己道:“其实我也没让您老撒谎,有熟人曾在潘家园家古玩城的贵宾室里,好像见过这方玉玺,而且当时还有好几枚样的。这个故事是我讲的,我不就是从潘家园出来的如果觉得这办法不合适,算我没说,您老本就不必管这种闲事。”
吴老想了想,展开眉头笑了:“年纪轻轻就有老江湖的手段,真是没白混啊,你的办法可够阴的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假如我真的这么做,有几成把握能搅局如果成功了,又会是怎样种状况”
游方:“有八成可能将这场拍卖搅黄了,但不论是成功失败,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就算这场拍卖没得逞,卖家与幕后人也会硬挺着把它遮掩过去,否则没法继续设下局,别忘了他们可用保密做借口,不公开买家或卖家的信息。我估计最大的可能,是苏富比对外宣布拍卖成功,这枚难堪的玉玺被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神秘买家拍走,至于成交价嘛,很可能与事先放出的风声差不多,就在四千万左右。”
吴老盯着游方,似笑非笑的问:“小伙子,你说的这么清楚,就像能算出来般”
游方有点不好意思的抚了抚额头:“这就是江湖惊门术的把戏,看似神机妙算,其实无非是了解其中的门道,知道对方可能会怎样接招。反正只有半个多月时间,您真想出手管闲事拆棚的话,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但不论结果如何,您老与这件事都将是默默无闻,不为世人所知。”
第二十三章 恨未识吴屏东
吴老微叹口气:“默默无闻我不在乎,但你刚才说就算这场拍卖没有得逞,对方也会遮掩过去,否则没法设下局。又是怎么回事”
游方沉吟着答道:“江湖手段设局钓空子,可不止道门槛,俗话说高手门槛十二道半,是招接着招。你搅黄了这场拍卖,只是拆了其中道门槛而已,你出招他接招,你拆棚他不动声色的再扳回下场,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吴老越听越入神:“哦,那苏富比或者策划这局的幕后卖家会怎么接招呢”
游方皱了皱眉:“这可说不准,但如果是我的话,第是先咬牙把这场拍卖硬挺下来,就像刚才说的那样,虽然外人看不出破绽,但圈内人肯定都有疑心,接下来就是再做局,把这场拍卖在圈内造成的负面影响扭转过来。
现在是2009年下半年,如果下个月的这场拍卖会让您老给搅黄了,我估计对方还会安排另场,最晚不会迟于2010年上半年。那时会再推出枚玉玺来,而且是品相很好的精品,让圈内的行家都挑不出毛病来,这才是挽回不利影响的最好手段。而地点,我认为十有**会选择在中国境内的香港特别行政区。“
吴老感慨道:“有出招就有拆招,不是搅了局就能解决,那些人也精通你所说的这些江湖手段喽”
游方笑了笑:“他们可能听不懂我讲的这些江湖术语,但行事的道理是样的,不在乎是什么说法。其实也不必太感叹,有空子才能钓空子,假如都是您老这种明白人,这种江湖局也就不攻自破了。”
吴老点头道:“说的有道理,我们管不了天下所有的事,但求从自己做起,从眼前做起,力所能及而已。今天多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说的这位吴屏东教授,后来真的出手拆棚了吗”听到这里,刘黎忍不住再次开口,打断了游方的回忆与讲述。
游方莫名叹了口气:“后来具体的事情吴老没对我说,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定是动手了。”
刘黎敲筷子赞道:“好,书卷不掩侠气听你这么说,我也很想结识此人。”
游方低头看着桌上杯盘中的残羹冷炙,语气低沉道:“可惜没这个机会了,吴屏东先生已不在人世,他死在狂狐那伙人的手里,现在您明白我为何会杀人放火了吗”
刘黎张着嘴怔住了,满脸恍然与惋惜之色,过了半天才说:“难怪你这个江湖老油条,也会热血冲动冒那么大的险,设局要杀狂狐那伙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那么做自有道理,但是吴屏东那样位大学里的先生,怎会与狂狐搅到起”
游方看了看门口,提醒道:“您老还要听下去吗午饭点早就过了。”
刘黎摆手:“无妨,来之前我不仅定了午饭,而且连晚饭也起订了,都是这间包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唉,遗憾呐,无缘识吴屏东我不多嘴了,你接着讲吧。”
老头真是好算计,早就想到游方“交待”的时间不能短了,竟然连晚饭都订好了。刘黎的表情并没什么得意之色,显然是被游方的故事吸引了,看这架式假如他不讲完,老头也不会放他走。
伦敦苏富比“八征耄念之宝”玉玺拍卖会的情况,正如游方所料,半个月后消息传来,那枚玉玺以大约四千万人民币的价格,被位不愿透露身份的神秘买家拍走,看上去这场拍卖会没有什么异常,但不少圈内人都对此疑虑重重。
内情是否真如游方的猜测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说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但有另件事游方推断的很准,转过年来到了2010年4月中旬,在香港果然又开了场国际拍卖会,推出了另枚玉玺。而且噱头添了点新意,以往拍卖会上出现的大都是方玺,而这次隆重推出了枚清乾隆白玉圆玺,品相很精美。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注:本章节发布时间是2010年3月中旬,而上文提到的时间是2010年4月中旬,以现实来看还没有发生。所以小说就是小说,相关人物与言行纯属虚构,特此声明。
经过这件事,游方与吴老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当伦敦拍卖会的消息传回之后,吴老还特意请游方到家里吃了顿饭,象征性的开了坛陈年花雕庆祝,至于为什么,老小都心照不宣。从此之后两人在私下里的交流就多了,别看游方小小年纪就懂得江湖八大门的种种门道,但论学问和见识,他肚子里的那点货连吴老的个零头都抵不上,自然是乐意虚心求教,屁颠屁颠的随叫随到。
吴老对江湖八大门的种种门道,尤其是自古流传的各种风水术非常感兴趣。他老人家虽然学识渊博,但有些在民间以师徒世代传承的东西,他也不是很了解。这里面的种种独门讲究,按老规矩是不会随便对外人讲述的,但游方却毫不藏私,吴老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方面是因为他敬重吴老,既然对方求教,他就不藏着掖着;另方面他自己也没当回事,反正都是江湖上忽悠人的玩意,在吴老这种大学问家面前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但吴老的态度却很认真,至少比游方本人要认真,从来不轻易下什么结论,总是试着以自己的知识去解构,并经常与游方起探讨。
这段时间,游方除了在阴阳宅建筑结构方面很有收获,在风水方面并没有学到更多,但对以往所学的理解却透彻多了。
吴老也明白,游方这种毫不藏私的态度对于江湖人来说是很难得的,所以他也很感谢,没事总把游方叫到家里来吃饭,平时的关照也很多。后来吴老发现游方手中有面雷发宣用过的老罗盘,简直是爱不释手,没事就叫游方带着罗盘到他家去,以探讨风水的名义拿过去把玩不已。
去的次数多了,游方也不好意思总是白蹭人家的饭,经常揣着罗盘买好菜拎着酒上吴老家报到。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步,还是因为只赝品元青花梅瓶。
时间转眼就到了年底,在校学生们男男女女过新年,各班级的活动很多,大多是聚众娱乐集体吃喝等等。游方在陈军那里淘了台七成新的二手电脑,租的房子里也接了宽带,没事蹭蹭课练练拳打打坐上网查查资料再去图书馆读读书,日子过的很充实。
这天游方正在网上看个名叫“徐公子”的网络作者写的仙侠小说,手机突然响了,吴老要他过去趟有点事情,顺便起吃个晚饭。游方出门,在增光路上买了只西北风味的烤羊腿,拎着去了吴老家。
反正是熟门熟路,进门也没什么好客套的。然而刚放下东西游方的脸就有点发烧,因为茶几上放着只精美的青花梅瓶,旁边还有几枚碎瓷片。那梅瓶无论从纹饰釉面造形各方面看都是元青花的特征,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传世完整的元青花器物可是太少见了,假如这件东西是真品,国际拍卖行特意设局炒出来的价可以上亿,若真的在收藏界内部交易,上千万也不稀奇。
游方脸上发烧是因为他认出这件东西的来历了,不是真品,而是非常高明的仿制品,出自他的父亲游祖铭之手。这个瓶子上有父亲的独家标记,他眼就能认出来。游祖铭这个习惯据说是效仿古代某位琢玉大师,经常在自己制作的器物上留下明显的印记,不明底细的人却看不出来。
吴屏东见游方的脸色有异,笑着招呼道:“怎么样,就算你见多识广眼力活流,也没见过多少元青花整器吧过来看看这个瓶子还有这些瓷片,帮我鉴定鉴定。”
游方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尽量不去看那只梅瓶,拿起碎瓷片端详了半天道:“瓷片应该是真的,断茬的特点比较明显,那时的胎质火侯比明清时代的瓷器要差点,元青花虽然炒的贵,但论烧造工艺并不是最好。至于这个瓶子嘛,您老能不能告诉我是从哪来的”
吴老:“你怎么是这个表情这些东西是个晚辈拿来的,我要她帮我搜集些元青花瓷片样本,结果她还送来个瓶子。我和些同事都看了,挑不出毛病来,但又感觉不像真的,所以请你掌掌眼,这方面的眼力活你比我强。”
游方松了口气:“不是您老自己淘来的”
吴老笑了:“这些瓷片我倒能买得起,但这个瓶子如果是真的,你认为我能买得起吗如果是非常高明的仿制工艺品,倒还有些收藏价值。”
游方的语气闪烁:“它不是真的,如果在市场上论价钱,几百万到几万都有可能。”
这话说的有趣,高防赝品也是有生产成本的,但在市场中出手的价格却非常不确定,比如同样的瓶子,只可能卖到上百万,另只可能几万块钱就出手了,而且都是同个人卖的,外行人往往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桌上放的梅瓶代表着游祖铭仿造工艺的最高水准,烧造时完全以古法建窑,特地从南方千里迢迢运回的瓷土,专门搜罗来釉料,经过多次实验才烧造成功,烧制过程中“废品”很多,真正成器的比例很小。这么算下来,烧制批器物的成本很高。
假如共烧出来十件,平均每件仿品的成本是十万,那么是否在市场中都是以十万以上的价钱出手呢那倒未必因为这种东西被人收走流入市场,大多是冒充真品卖的,假如其中件卖出高价赚回了成本,其它几件就是添头,再出手都是净赚,可以便宜的多。所以古玩市场当中赝品的价格非常不确定,不能单纯以仿制成本来衡量。
这个瓶子的做胚画工上釉烧造都是游祖铭亲手为之,游方有印象,因为烧成这件东西非常不容易,记得是在几年前被位土耳其籍华人买走了,游祖铭要价二十万,是当时家中很大的笔买卖了。它今天怎会出现在吴老家里虽然搞古玩的有个老规矩,就是不追问持有者东西的来历,但游方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又不好开口。
吴老闻言有些疑惑:“听你的口气,已经断定它是赝品,可你刚才根本没怎么看,眼神也不大对劲,到底怎么了”
游方顾左右言他:“您老为什么不做个检测”
吴老呵呵笑,看着游方表情似有深意:“我倒想做个光谱分析,但元青花的样本数据太少,结论还不够权威,所以最近国家文物局也在搜集元青花瓷片,我帮着做些工作,桌上这些瓷片就是这么来的。小游,我怎么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有话不方便说”
游方想了想答道:“我还是想问清楚这件东西的来历,它的确是赝品,不知您老的那位晚辈或其他朋友有没有被打眼”
吴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眼倒是有的,连我都看不出真假,但是你放心,没人上当受骗,这东西也不是高价买来的。至于具体的来历,不太方便告诉你,但现在它就是我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既然口咬定它是赝品,总得讲出个道道来,可别连我都坑了。”
游方甩了甩脑袋,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瞒吴老,硬着头皮道:“给我支铅笔和张白纸。”
纸笔拿来之后,游方趴在茶几上描摹梅瓶上的小块图案,就是梅花树干虬结弯曲处的纹路。他没有把原图全描下来,只是把树干中间某团看似很精细复杂的勾连曲笔画在纸上,然后在旁边又写了个“游”字,将这张纸推到了吴老面前。
第二十四章 回家
不用解释什么,吴老也看出了门道,白纸上特意描摹放大的这块图案,就是树干虬结扭曲的纹路,本无异常。但经过游方标注,笔画勾连之间怎么看怎么像个行草变体的“游”字,也不能说“像”,因为它本来就是
绘制此梅瓶的画师有种不经意间的狂放与玩世不恭,竟然在器物表面这么显眼的位置大大方方的签名,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惯,此人应该姓游。而且这个签名连熟悉汉字的中国人都看不出来,更何况那些老外呢要不是游方特意指出,就连吴老都没注意到,经点破之后,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吴老拿着放大镜在瓶子上观察比对了半天,有赞赏的神色还略带点自嘲,随后放下瓶子看着游方,语气似是责问的说道:“游成方,你的姐夫就是我的学生池木铎,从本科到博士,我带了小池九年,关系非同般。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直不说呢”
冷不丁听见这句,游方有种阴谋诡计被人拆穿的感觉,赶紧站了起来很尴尬的答道:“吴老听说过我,您早就知道我是谁”
吴老笑了笑,表情难得有些狡狯:“我不知道,但我早就在怀疑。小池对我说过他小舅子的事情,而你叫游方,名字就差个字,小小年纪精通风水,古董也玩的这么精,实在太巧合了,我没法不怀疑。”
游方低首而立,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个挨批评的学生,低声问道:“您老为什么不问我呢”
吴老:“你不愿意说,应该有自己的原因,我又何苦点破呢再说了,我只是怀疑,直到今天我才敢确定。早就听说你父亲游祖铭是位仿古工艺高手,你认出这个瓶子上的标记,不仅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等于告诉我这只梅瓶的来历。”
游方有些意外:“您老不知这只梅瓶的来历吗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在故意试我。”
吴屏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但刚才你点出了上面的印记,我又不是傻子,应该能想到,你定就是游成方,而这件东西出自你父亲之手。小游,我不问你也就罢了,你自己为什么直都不说”
游方很不好意思的挠着耳根:“我是觉得有点丢人。”
姐夫是北大文博学院的博士,如今已经是河南省考古所的副所长,而小舅子连大学都没上,是个离家出走的小混混,还厚着脸皮到北大来蹭课。在别人面前游方倒觉得没什么,但在吴老面前,他总感觉有些丢人,至少说出来是丢姐夫的脸。再加上吴老直并未追问,游方也就没有主动开交待。今天倒好,因为只瓶子被语点破小九九。
吴屏东也站了起来,伸手在游方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了记:“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也没有再多责问什么。
这天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烤羊腿的旁边就放着那只梅瓶,吴老边吃边看,边看边叹,边叹边赞道:“你父亲确实与众不同,不仅在工艺上能仿制古风,为人也颇有古风,培养出游成元与你,这两个孩子都不简单啊。”
别人夸自己老子,游方当然不能反驳什么,坐在那里却不接话表情也有些不以为然。心里甚至有点奇怪,吴老为什么要夸父亲游祖铭不过是个伪造古玩的高手而已,般搞考古鉴定的文物工作者最恨的就是这批人。
游方的表情吴老当然看在眼里,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不是对你父亲有点意见,不用否认,都写在脸上呢其实恢复古代工艺,也是文物研究中很重要的项工作,我听池木铎说过,你父亲做生意有三条原则,是真的吗”
其实游祖铭本人并不是出售赝品的文物贩子,而且他做生意还有三条原则:是接活不还价,二是出货不说假,三是定要留下独门打眼的印记。
游祖铭除了自行仿制些古代工艺品之外,最主要的生意是按照客户的要求,专门订制某些古代器物的仿品。有客户拿着图样或写明要求来订货,游祖铭开价多少就是多少,从来不还价。如果对方觉得贵,那就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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